屋漏偏逢连夜雨, 船迟又遇打头风。22岁那年的夏天,我的生活遇到了一连串的打击。失恋、背叛、骑车撞人、和单位闹翻,失业...那段时间,我的人生仿佛开了挂,所有烂事、杂事纠结缠绕着组队向我袭来。当时我不敢回家,不敢听母亲的数落,不敢见街坊,甚至不敢去小卖店买瓶酱油。我觉得所有的人都在嘲笑我,都抛弃背叛了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做些什么,我只想逃避。于是我在城中村租了一间小屋,把自己与熟悉的人和环境隔离开来。小屋只有九平米,除了一张床和一个灶台,再属于我的就是那扇不大的玻璃窗了。
从窗子望出去,离我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片紫穗槐林子。紫穗槐是一种小灌木,手指粗细,没枝没杈,柔韧性很好,当地人管它叫油条儿,可以编筐编篓的。
每每心乱如麻的时候,我就去那片林子里坐坐,油条儿那特有的散发着油味的味道,会让我的心静下来,安稳片刻。我常常在晴朗的午后,躺在一簇一簇的荫影里,望着天上的白云发呆。
在紫穗槐林子里游荡了几天,我发现林子那边有一块墓地。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往墓地里跑,可能是自己内心太过于孤独吧,那片墓地让我很有一种亲近感。
墓地里一堆一堆的杂草茂密得生长着,一人多高的小灌木到处都是,上面爬满了各种攀缘植物。荒芜的空地上,到处散布着一种蓝紫色的小花。喇叭的形状,裂出五角星的花瓣,未开时像一个个小布包袱。我认识它们,那是桔梗花。
这里有成片的桔梗,那紫色口袋似的星形花朵散落在一丛丛覆盖着坟茔的蒿草之中,给这片苍翠又凄清,落寞又生机勃勃的角落添上了一缕温暖的色调。
这一片墓区,大概有几十座坟茔的样子。除了三五座有墓碑外,大部分已经和周围的野草融为一体,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它们。整片坟地没有后人祭拜的迹象,满目的杂草丛生,凄凉破败。很明显,这是一片无主坟。
我经常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去哪里游荡。那时的阳光已经没有了凌厉的热量,慵懒的笼罩着大地。我穿行在一堆又一堆的荒草之间,想象着他们是谁?生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没有后人来祭拜?他们是风光无限的成功者?还是像我一样的失败者?
我喜欢坐在一座矮小的墓碑前思考。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坟墓,墓碑上是一个好听的名字,生卒年显示,女孩只有十五岁。看着墓碑上那大大的“爱女”两字,我放佛能听到她父母埋葬她时撕心裂肺的哭声...也常常想,如果我突然死了,我的家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我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什么原因让她这么小就离开了人世,是病痛折磨?还是意外离开?她生前经历了什么?我想象着她的样子,她是齐耳短发吗?还是飘逸的马尾辫?看她逝去的年月,她的父母应该都是耄耋老人了,或许也已经逝去,所以她被遗忘在了这里...?
好多个午后,我一遍又一遍的行走在这片墓地里,思考着生命的意义,询问着自己的内心,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走完接下来的路,怎么样才能面对我刚刚开始的23岁的青春?我的生活真的很糟糕吗?我经历的那些挫折,真的算是挫折吗?这些被遗忘在这里的生命,他们生前又都经历过那些故事?有过哪些经历?他们害怕过死亡吗?
那段日子,我一直流连在这片沉默的世界里。我清理了几座墓碑周围的荒草,拔去了很多攀爬的藤蔓,让一些快被草丛淹没的坟茔露出它们本来的样子。我经常坐在女孩的坟前,跟她说话,说我的心事,说我的爱情,哭出我的疼痛,流出我不敢在人前滴落的泪水……
一个月之后,我被房东下了逐客令,她说我一个年轻女孩子天天往坟地跑,太诡异,邻居们怕我是精神病人,不许我再住下去了。临走之前,我去墓地里跟这些无声的朋友告别。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就像《哈利波特》里,邓布利多校长说的:“死亡实际上就像是经过漫长的一天之后,终于上床休息了。而且,对于头脑十分清醒的人来说,死亡不过是另一场伟大的冒险。 ”
我不再惧怕死亡,也不再渴盼死亡。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漫漫人生路,就是一辆时光列车,窗外各种风景交替,窗内旅客你来我往,最终能陪我们坐到终点的,只有自己。
我背着包准备走出大门的时候,房东拍着我的肩膀: “姑娘,回家吧,大妈不知道你遇到了啥难处,跑这穷乡僻壤来,大妈告诉你,不管遇到啥子事儿,年轻就是本钱,只要有手有脚,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
我点头。书画琴棋诗酒花,柴米油盐酱醋茶,人生全部也不过这十四个字而已,最终都是尘归尘土归土,又何必去纠结一些过往将来?像苏东坡老爷子一样“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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