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

　　吾衡门塈茨完毕，尚未入住之时，虑甲醛等毒气为害，故购入绿萝十五六，闻说其可消异味、净空气也。

　　所购之绿萝，荏弱娇小，微若芽苗，每株仅绿叶二三，袅袅婷婷，飘摇欲坠，似赵飞燕之轻盈难持，令人望而生怜。不说大块噫气腊月怒号，拔木走石、吹雪纷纷，只长坂桥上，张翼德倒竖虎须、圆睁环眼，虎豹作吼，声如巨雷，则此嫩苗休矣！

　　放置空屋之中，便不理会，十天半月、乃至经月一至，稍一洒水。屋内幽深，自晨至夕，光照不至、清风不吹，高楼之巅，亦无鸟雀喧嚣、蜂蝶游戏也。孤独寥落，一如太史公深幽囹圄之中，更似骆宾王徽纆禁垣之内，愁苦怅惘，其能久呼？

　　为消异味，除去通风，吾又多购木炭、香珠、花膏等，本不重绿萝也，待入住后，便即弃之。故初不移植入盆，亦不加土，使其生灭自顾。不意乔迁之日，其虽困顿颓败，然生意不减、绿意依然，不忍委于荒芜之地，姑置于阳台之隅。

　　茅舍洒扫之后，屋内空旷，购入一二花草以作点缀。于是，红掌、鸭脚、雅榕，翠绿如燃心舒爽；琴叶榕、散尾葵、发财树、千年木，姿态婆娑又娉婷；山茶、桂花、柠檬，芬芳馥郁还绕梁；文竹层层淡淡，如打禅语；火掌尖刺突兀，似挺利刃。青翠满屋，绿意遍布，所谓玄圃，不过如此！绿萝蜷缩于边隅，尚有何面目哉！

　　日日勤浇灌，时时记施肥，只为众芳美，盛放争光辉。然此等爱物儿，娇惯之性，使人嗔躁。或不浇则枯萎，或多水则伤绝，或不可日照，或偶须光明，或须松土，或要水泡！一时或忘，则委顿不堪。故短则三四月、长则历周年，皆枯槁憔悴、委翳凋零矣，败军之将、丧家之犬，正如此也！

　　然则黄叶飘摆之间、枯枝横斜之隙，一抹绿意，尚自不移。拔雾寻源，则绿萝也！吾刿目怵心，难以言表。自弃至此地，从未浇灌，竟未败耶？急尊入花盆，活水灌溉。

　　今已近三载，绿萝之势，可谓盛大。绿叶肥嫩，生机勃勃；茎干挺拔，昂首直立；长藤攀爬，如龙飞冲！吾此阳台，唯有绿萝，如此阳台，只为绿萝！展目望之，已见其青青席卷、郁郁满屋也！

　　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松柏之后凋者，有岁寒之心也。若夫绿萝者，可谓有生生之心矣。无论困乏其形、贫瘠其身，甚至薄其土壤、枯其水源，困厄之况、危殆之境，可谓极矣，然绿萝尚且坚韧不舍、倔强求生，若非有生生之心，其能不死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