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渴吗？”她经常这样问窗台边的那盆小绿萝。
从她有记忆开始，那盆小绿萝就在陪着她了。
它似乎一直就这么点儿大，不会长大，不会老去。
“你渴吗？”
“你渴吗？”
“你渴吗？”
……
“你渴吗？”
“今天班里有个男孩子抢了我的橡皮，还揪了我的辫子，我告了老师，但是没告诉妈妈，老师说不让我告诉妈妈。”
……
“你渴吗？”
“今天老师表扬了我的方格字作业，只表扬了我一个。我回家告诉了妈妈，她说让我继续努力。”
……
“你渴吗？”
“今天上午放学去了姥姥家，下午上课就迟到了。我站在门口不敢喊报告，最后还是喊了报告，班里人都在看我，我很羞愧。下午放学回到家就哭了，妈妈问我为什么，我说没事。”
……
“你渴吗？”
“今天有高年级的学生来了我们班，他们把我和我们班的一个男生推在一起，还用雪花喷雾呲我们……他们以为我和这个男生是情侣关系。”
……
“你渴吗？”
“今天英语老师表扬了我，我喜欢学英语。”
……
“你渴吗？”
“今天，我很伤心。物理老师提问我问题，我的好朋友在下面提示。但老师说，‘你这么不相信她吗？这道题都做不出来？’我的物理本来很好的，化学也是，数学也是。可是，我贪玩了。对不起。”
……
“你渴吗？”
“今天就要开学了。我们高中要住校。再见。”
……
“你渴吗？”
“我放假啦，一个月没有回家了，我妈说我黑了也瘦了点儿，你觉得呢？”
窗缝里溜进一缕潮湿的风，那盆绿萝湿漉漉地点头。
……
“你渴吗？”
“我选了文科，我数学很差，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你渴吗？”
“我……我们隔壁班有个男生篮球打得很好，个子长得也很高，脸蛋儿长得也很好看，就是有点儿O型腿，只有穿着打篮球的大裤衩子才能看的出来。”
……
“你渴吗？”
“我好像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我的数学成绩还是很差，那个男生也不喜欢我，我爸我妈很着急，我很没用。”
冬天的窗户关得很紧，那盆绿萝沉默着。
……
“你渴吗？”
“我已经高三了……我爸我妈又喊我了，我去写作业。”
……
“你渴吗？”
“你渴吗？”
“我一模冲上一本线了！绿萝！那个男生说，考上好大学就请我吃饭！”
……
“你渴吗？”
“你渴吗？”
“你渴吗？”
“我三模全班第四！我爸我妈高兴坏了！班主任说我是一朵奇葩，高考也许会考得更好，绿萝，我只等高考了，只等……”
……
“你渴吗。”
“绿萝，我完了。学校的后五次模拟我的成绩很不稳定，时高时低。绿萝，我联系不上那个男生了，其实他高三的时候出国了，我才敢和他联系。可是绿萝，我联系不上他了，打电话全部没有人接，绿萝，我不敢告诉我爸我妈，可是我好害怕啊。绿萝，班主任说学校的模拟没有一模二模和三模的参考价值高，可是我还是很害怕。绿萝……我要怎么办？”
六月的风粘腻而炎热，绿萝轻曳，悲伤的慢镜头。
……
“你渴吗？”
“绿萝，考完了。”
……
“绿萝……绿萝……绿萝……我考了二本……我爸妈还不知道……我只考了二本……绿萝……都怪我……绿萝……”
“别哭了。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从过去到将来，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来，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再告诉爸妈你的成绩，你怎么选择我都陪着你。没什么大不了的宝贝，相信我，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事情，但我都会陪着你的，所有所有的事情，我都会陪着你的。来，先躺下，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就讲你小时候最喜欢看的格林童话。《绿萝》，这一篇怎么样？就讲这一篇吧——你渴吗？她经常这样问窗台边的那盆小绿萝……”
……
她醒来的时候，爸爸妈妈正站在床边微笑地看着她。
“爸，妈，我……”
“哭什么？这孩子！还没睡醒呢！快！把录取通知书拿过来让她看看！看了就醒了！”
大红色的录取通知书，和结婚证的封面一样，红得扎眼。
里面只塞了一张代表了一切的硬卡纸，和一个仿真的绿萝挂饰。
“妈！绿萝呢？窗台上的那盆绿萝呢？绿萝呢？绿萝呢妈！”
“什么绿萝？你小时候的那盆绿萝？这孩子，睡了一觉想起你的救命恩人来了。”
“什么？”
“你小时候就爱爬窗户，管一次管两次管不了就不管你了，你也没出过事啊。就那一次，你怎么就摔下来了，窗台上就放着你爸的烟灰缸和那盆绿萝，都砸破了，就那一秒钟的事情。你躺在碎成一片的绿萝里哭，幸好你没事，碎了的烟灰缸都盖在那绿萝下头了，绿萝的塑料盆被压得稀碎。说了也奇怪，那绿萝，换了盆也再养不活了，咱家也没再养过绿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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