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下

香樟树虽然是四季常绿植物，但每年也换叶子。

与其它植物秋冬开始叶子变黄，然后凋落殆尽，春天重新长绿叶子不同，

香樟树是春天换叶子。

换叶子期间，老叶子变黄变红，新的绿叶一直长满树枝。

是个新旧叶子无缝接转的过程。

楼下的香樟树越长越高，贴近窗口，可以近距离观察香樟树的叶子。第一次这么看新长的香樟树嫩叶。

一直不曾注意香樟树的新叶。

原来香樟树新长的叶子不是嫩绿色的，是这样红中带黄带绿的粉粉的色彩，长开了才变深绿色，换叶子的时候又变成这样新长叶子的色彩模样。

这，算不算是一个生命的回归呢？

新长的香樟树嫩叶

近些年，网上有一种说法在流传：

旧时江南地区生女孩的，在庭院里种植香樟树，待女儿长大成人之后，把树砍了，做成樟木箱子，作嫁妆。

又在樟木箱子里放满丝绸，取谐音，称之为“两厢厮守”（两箱丝绸）。

又说媒婆但凡看见某家院子里有高大的香樟树，就知晓那户人家有女初长成。

这样的说法，颇有一点钱塘江对岸的绍兴地区，生女儿了，在地下埋藏几坛子黄酒，待女儿长大出嫁再取出来，称作“女儿红”，有类似的味道。

但我有些不太信。

自小我都从来不曾听说老人们提及有这样的习俗。在我的记忆里，江南农村，香樟树也并不算是十分常见的，且广泛种植的树种。

大都是一个村庄能有一两棵高大的香樟树，已算难得。且这样的香樟树一般都在村庄的空旷中心地带。人户庭院，屋子旁边，并不常见。

因为香樟树与桂花树、松柏一样，四季常绿的树木，传统观念里，属于阴木，迷信上，并不适合寻常人家种植。

或许，前面这样的传说，应该是江南大户人家才有。因为大户人家才有这个气场可以压制。

所以旧时，大户人家庭院里有种植桂花树，柏树……

但旧时江南农村，榉树倒是种植十分广泛。

我家原先老房子场地前面，就有两棵高大的榉树。树下堆着一些褐红色的石块。这个颜色的石块，听我爸说，是附近一个有名的石矿。

我家老房子的墙脚，以及一些阶檐石，也是用的这个颜色的矿石。

据说这个做法是有个口彩，叫“硬石种榉”，谐音“应试中举”。家里有男孩的，门前必定要如此这般。

而更完整的做法是，在屋后再种上几棵朴树，取意是“前举后仆”（前榉后朴）。高中举人，当官了，后面必定要跟几个随从仆人的。

如同近些年流行的高考前吃粽子一般。

听说本地那家“高阳桥粽子店”，近些年生意特别火爆，因为吃了可以“高中（高粽）状元”。

还有不少妈妈穿旗袍，谓之“旗开得胜”。

这是上千年来，江南民间的朴素追求与愿望。与历来的江南耕读文化一脉相承的不同体现形式。

也实在是难以去批判它是封建思想的余孽。

但我觉得江南民间，寻常人家门前不种香樟树，而种植榉树，其实是有一定科学的宜居道理的。

江南地区的房屋，一律大门厅堂朝南。

江南地区，夏季吹东南风，冬季吹西北风，这是避寒取暖的自然手法。

而门前种榉树，榉树是落叶乔木，夏季茂密浓荫，可以遮阴；冬季落叶，可以让阳光照射进来取暖。

门前种植四季常绿的乔木，并不合适。

而且，榉树的木材，是江南地区制作家具最最广泛且常见的，具有很好的性价比以及良好的木材性质的树木。

榉树木的材质，接近红木，重实、硬、不易变形，木材的纹路也漂亮。

几乎每家每户，都有榉树木的桌椅凳子。

遗憾的是，那两棵高大的榉树，去年冬季，被我爸爸唤人来挖走……

我懊恼倒失语。

这两棵榉树，曾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打听收购，都被一一拒绝。不知道我父亲去年出于什么想法，居然把它挖了。（后来听说是因为乡下要搬迁的缘故，但现在又没了动静。）

连同屋子东边的其它几棵楝树、以及一棵已经大碗口粗的银杏和榉树。

还包括我在两棵榉树下种植的，当作篱笆的灌木黄杨树，都已经一人多高了，全部挖掉。

（下面图片里出现的所有树木都已经不在。）

两棵榉树已经没了 这几棵树也已经都不在 这些黄杨树也已经不在

女儿出生那年，我在平房的西侧，沿墙根，从北到南，种了四棵香樟树；后被我母亲锯掉北面的两棵，还剩下两棵，一棵在院子墙外，一棵在屋子南墙外。

十八年过去，已是十分高大，尤其院墙外那一棵，遮蔽了很大的一块场地。

树阴下，已是夏季最美妙的地方。

但也有烦恼。每年的春季，不知道要清扫多少落叶。虽然是红红黄黄绿绿，我觉得好看，是一道风景。但母亲却是觉得是个大麻烦。

尤其落叶掉在瓦屋子顶上，积聚多了，堵塞，雨天容易让屋顶漏水。

院外的那棵香樟树

新近我回乡下的日子，时常看着院子外的那棵香樟树，大脑陷入沉思。

想女儿的成长，想过往的那些岁月，想我自己的孩提时代的，与树木有关的童年趣事。

也想孩子的未来，我的未来，还有许许多多难以言说的思绪。

心里即有无尽的怅然，有一种东西，塞得满满。

2023/06/24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