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哲青是老派人,老派到选择了写信这种方式。但或者只是因为他拉不下脸堵在学校门口跟陆天明说“我想和你谈谈”。
信写得十分之漂亮,无论是他一向颇为自得的那笔字,还是他字斟句酌营造出来的深情与大度。他想,基于这样的前提,等到他们真的见面时,应该不至于太过尴尬。小学校长,勉勉强强算个知识分子,总归是讲道理的。
虽则如此,这封信还是在他手里犹豫了一周才真正寄出。
收信人这十来天过得也不怎么踏实。打电话过去,李娟总是不在。下班过去大红门市场扑了两回,都是小张笑嘻嘻地塞给他一盒盒饭,然后拿着会计书上不懂的题问个没完。“娟姐说让您忙您的,别管她。她手上的事儿且得一阵子呢。”他知道从一开始,他和李娟之间,他才是剃头挑子一边热的那一个,理智告诉他要接受和面对这个现实,但人并不是完全由理智支配的物种。甚至可以说,如果理智才是世界运转的规则,那很多问题就根本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包括男女问题。
频繁的电话、登门拜访、闭门羹或者碰软钉子,以及每晚的宴请。笑容是她的面具也是盾牌,批发市场小本买卖再一次磨砺了李娟的心志。对方是谁并不重要,甚至她是谁也并不重要,只要能成事,她可以放下脸面和矜持。她刻意拒绝了季红的陪伴,季红和杨家的公司当然可以为她背书,但再一次深度捆绑是她所不愿的。
这一晚也没有什么稀奇。酒局的主席是某家商业银行信贷部的主任,陪客是当年多年合作的供应商。他们自然会问这两年的事,带着好奇又或者仅仅只是看戏的心态,乐于看见一个曾经骄傲又强大的女人说起自己一塌糊涂的人生,“李总久不登门,都当您是贵人眼高”,他们这样说。
杯盏未停。
李娟善饮,一副拿得起放得下的姿态,谈笑间说些半真半假的话。她知道这些谈资令他们愉悦,男人惯于在女人的失败中寻求愉悦。哪怕桌上这几位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在外都有“好男人”名声,同样不能免俗。
“好男人”体现在什么方面呢?譬如说,绅士风度。今天这位信贷部的何主任便坚持要送她,并坚持让司机把车开进这个很不像样子的院子。
以一敌二,到底略有不逮。她神智清晰,下车的一刻还是脚软了一下,何主任也就很自然地扶了一把。两个人同时抬头,看见站在三米开外的陆天明。
“耽误您工夫了,我自己上去就好。”李娟挥手送何主任的车子开远,再回身,陆天明还在老地方站着没动。
她极疲惫,此刻的体力和精力都不允许。心里某个地方疼了一瞬,仅仅一瞬,也就释然了。于是没说什么也不再看他,自顾自往楼栋里走,两只脚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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