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俗之间

      特别喜欢懂得品鉴西餐的食友，除了高雅，似乎更兼内涵，如果是一位懂行的稳重男，那多年修炼的端庄内敛怕是也把持不住要多看几眼的。我的朋友圈只有老G懂行，唯一遗憾的，她是个女人。

      老G算是会吃牛排的一类，每次约饭必定牛排，是一种顽固的执着，也是繁乱日子里的装腔，西餐终归有逼格些。关于点餐，我敢断言她一定搜阅过无数的资料，不然绝点不出牛排的N多类别，她知道牛身上哪块肉最嫩，哪块肉适合八成熟，哪块需带血丝慢嚼只能六成熟……我脑海子常常浮现她肢解大牛的可怖画面。

      最牛逼的是，她常常点到爆火餐厅最有品的肉款，服务小生细声告知“卖完了”，她会慢慢抬眼看他十来秒，肆无忌惮地凝视，带着挑衅的意味，我很怕她把菜单忽地合上再重力扔出去，我又得花半天时间去沟通以缓和气氛。这事她干过。经验常常能够化解一些矛盾，我于是抢过菜单，随意点两份最平常的菲力黑椒。她在这时很合时机地对我嗤以鼻，用一句时下流行的粗鲁言辞结束点单事件。双面人格在她身上一直存在，一个迈小步袅娜、笑起来有酒窝、满身鲜嫩的娇滴滴的女子，你能想到的一万字赞美里，绝不会出现一个粗鲁。然而，她扎扎实实地粗鲁着，若不是年近不惑，也见过些小世面，面红耳赤那是常有的事。我把这更正为雅俗共生，她常常笑我作为文化人的作，实际她也喜欢我给的总结，至少传出去不丢分。

      我真正喜欢老G，是从她扔菜单开始。一个四十岁的女人，优雅到让人窒息，却还任性地活成公主的模样，你敢说啥！唯有羡妒！点不到合意的牛排，合上菜单已然是最高级的怒嗔，她却还能扔出去，扔在众目睽睽之下，扔出几分平日子被骄纵惯了的痞气，也是一种超能力。准确地说，她自然率真地做出了多数女人想作也不敢痛快作的坏脾气，这在外人看来是厌恶，在我却是最珍贵的率真。她活到了我想要的那个程度。率真是一个比优雅更能精准概括老G的词语。

      你能预设的，大约都不会在她身上发生。生活对它而言，每一天都是新的，换种说法，她变着新法过每一天，唯一不变的就是一身蕾丝。着装从最里到你可以眼见的所有细节，都于大大小小处妥帖地安了蕾丝，那些蕾丝既装点了她的婉约，似乎更是想拨正一些违背婉约的特质。如果她穿了蕾丝裙，跟我闲聊可以不飙脏话，坐下来可以不翘高二郎腿，可以不把牛排切大块塞得满嘴鼓囊，也许真能成为黛玉式的碧玉。但那就不是老G——雅俗之间谁又能分得清界限呢！

      老G雅在外表，俗在德行，俗是接了地气的坦率，亦是耿直。金玉其表，却未败絮其中，上天给她的眷顾是一个恰到好处的黄金分割，雅得刚刚好，俗到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