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河鸳盟(组章)
(河北张家口)高晶
古渡幽思
真正的期待来自那些古渡口。雪花轻扣琉璃瓦,竹灯发出微瞑的黄晕。在河之干兮,困在琥珀中的你,双臂让栈桥欲断还连,桥拱下一支竹篙如针线,刺破江南慵懒的肌肤。
雨总让白鹤追上那些漫不经心的轻烟,决明子更像你苦冽后沉潜到底的清明世界。拨一拨荷花灯供佛的灯捻,灯花爆了三次,那是我卑微地看你跨过最短的桥——有些人漫不经心地丈量岸的宽度,却不成想跨越另一些人期待一生的河流。
蛙鸣接力鼓噪,支流暗藏运河水系图,枕水而生的人家,屋脊不站灵兽,芭蕉在天井兀自幽深,繁文缛节只在放船渡河的招式上。经注的水系下面还有一个从未昭世的深宅大院。你的白袜和布鞋比雨丝更柔。逆流,顺流,是你让水端平俗世的青花瓷碗,悲伤无足轻重,评弹舒展了乌啼与霜夜,那些愁肠百结的褶皱惯于在夜间铺下黑色丝绸,让一个无意寻醉的人啜饮桂花陈酿,而我,伫立在最弯的桥和最窄的流水漩涡处,为你做了一枚油桐木楔,一副药引,一个掌灯伴读的书童。
情定梅花湾
这一生都不曾邂逅梅与雪周旋又如何?梅枝与孤岛,梅树与陆路,汝窑瓷瓶空出一段禅意落地的世界。正如我迎向你,在水上交错彼此大段空白。
梅落在雪上,雪在江南只肯惊鸿一瞥。梅花有了浮力,它懂得羽毛扇上的雀灵,属意天空却无力漂浮,翅膀亦是空白的。寒意散尽,赏梅人的眼睛,只有宋词上的韵律站成一根流落江南的单弦。
你是那个月河上踏着月光起舞的人,脚下是层次错落有致的春天,梅花湾上有采撷不尽的染料,你都一一搁下,宁肯以空白迎向我,好像永远拥有我躲在你怀抱中的宁静与凛冽。
月河客栈
月光邂逅旧罗帕上的泪痕,那些投向河底的黑檀梳、玳瑁簪,缠臂金,鱼群避让——只有鱼惧怕为月光下的河流求证。未见过神思凝结于河水的月光,凉薄是它的皮相,践诺者步履蹒跚。我却总能在老客栈斑驳的墙上磨滑一片受难的月光,天上的银河也不能沁凉月河,熙熙攘攘的并非桨声灯影,杂沓、纷披,纵横交错,好像在修补那扇雕花窗棂时又在助燃旧物上的火焰。灰烬是对的,迁徙是对的,我们把披覆东海与春江的月光说成是盖世英雄的胸襟,那么落在月河上的月光,是一位少年艄公眼角余梢四月的鱼汛。
等到沾染月河余光的桂树先开,满城都是心神初定的人,那个七夕被黯淡下去的长庚星擦亮的石凳,是不是还记得我这个为爱浪荡南方的女子?
什么又是错的呢?月河之东,掌心之北;月河之西,掌心在南。随月河流动涡旋里走过的古老氏族,把积年月光打造成瓦当和门扉,等我进出数遍后,于小猪廊下,轻轻唤一声:撑船的人啊,是否相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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