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不在身边的那两年,我和弟弟寄人篱下,住在乡下的外婆家。那是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右侧群山绵延,前后都被农田包围,几条小溪蜿蜒其中。外婆家和其他农家一样,都有两套房。第一套是生活起居的二层砖土房,第二套就在第一套房的正对面,只不过是五米开外,中间有条大路供村民往来供孩子嬉戏。第二套房主要是储备农具的工具间,小姨未出嫁的时候还在这里养过蚕,工具间的后面是用土墙围起来的自家打谷场,常年晒着辣椒、大米等生活必备物资。
我童年时光没有吃过水果,于我而言,苹果都是在父亲进城里上班后在外婆家才开始常规能吃到的水果,每隔半月才能享受到的奢侈美味。那段时光,每逢周六,我们姐弟二人就在外婆家的屋檐下或者村头翘首以盼,等着父亲骑着他借来的小摩托嘟嘟嘟地从村口出现。父亲摩托车的背后载着半箱花牛苹果,往往因为自己舍不得吃攒着给孩子们吃会烂掉好几个。花牛苹果的色泽比普通苹果要黑红,闻起来的味道要醇厚得多,一口咬下去满嘴的苹果粉面,那种对味蕾的全方面温柔的环绕是脆脆的苹果所不能比拟的。从那时候起,苹果我只爱吃花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随着物质的充盈,我却越来越找不到过去的花牛苹果的醇香和粉面。
住在外婆家,一切的吃食都是自给自足,一年四季从农田里经过,摘下藤蔓上的黄瓜,擦擦衣角就嘎嘣脆满口清甜。夏天吃外婆家地里自种的瓜。那种瓜圆圆的,有白瓤有黄瓤,我们小孩儿总觉得黄瓤的少而且更甜,因此哪天我们要是选到了瓜,抱着在外婆家两套房中间的大路上就着水井给水器的井水洗净,用指甲在瓜上顺时针掐出一圈齿印,然后深扣一个方向,嘎的一声,熟透的瓜就一分为二了。我和弟弟一人一半,一人一把勺子挎着瓜肉,吸着瓜水,嘴巴下巴黏黏的都是农家瓜的甜腻。当时只道是寻常,可是后来从外婆家回到城里,很少再看见那种瓜。那种不知名字的山村里家家户户都种植的农家瓜,居然一去二不复返。当时还艳羡西瓜的红烈与暴甜,现在却怀念那年的微甜与清冽。
每隔三天但逢赶集的日子,老外公会担着从深山里采来的金银花去集市上卖。卖来的钱老外公会攒着,但是总也不忘给孩子们买两三个大白兔奶糖或者喜糖解解馋儿。那段时光,在村口的歪脖子书上,我呲溜爬到树干的中段。老外公从树下经过才发现自家重外孙女儿在树上。老爷子半蹲着身子在树下喊着,下来吧景dei, 踩着老外公的肩膀下来。那段时光在外婆家的寄人篱下,老外公的这个身影和声音记在了我的脑海里几十年,明灭未变。
外婆擅长做米酒,不过米酒不常给孩子们喝。黑色光溜半人高的陶瓷罐头稳立在农具储存间的阴凉墙角,罐头顶端压着一块厚厚的砖。那里面容纳的是,是我和弟弟上午下午加餐的农家美食--醪糟红薯。红薯是晒干的,醪糟米酒倒入其中,封口发酵,砖头一挪开,满屋子醇厚的酒香和红薯干的甜香。一人一碗,碗里满满的红薯、米酒、醪糟,带着阴凉,带着清冽的酒味儿,带着发酵过的易消化,带着岁月带不走的甜蜜,一勺一勺,从喉咙到腹部,一阵火辣辣的甜爽。
那种味蕾的盛宴,三十年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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