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电梯上了88楼。老太太站在一扇黑乎乎的门前，颤抖的臂弯里抱着猫。

“准备好了吗？”猫说，嘴角带着笑容。老太太点点头。门暗哑地响了一声，开了。

屋里没有灯，大提琴先生站在门口。门开的一瞬他打了个哆嗦，肚子上的琴弦不小心碰出了一个音，像呼吸一样轻。可是老太太听得出来，那音拖着长长的尾巴，像一句不敢说出的话，在空气里荡开了一圈又一圈。

老太太发现，大提琴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褚红色的晕，如同羞红的脸庞。

老太太向琴弓一点点伸出手，终于，她握住了它。

”奏一曲吗？“她问，像少女一样张大了眼睛。

”好呀。“

刷的一下，浓雾般的黑暗瞬间散尽。猫不见了。老太太站在空旷的屋子中央，手执琴弦。钢琴奏出激昂的和弦，如同海浪拍打着她。她拉响了大提琴，那音色稳重醇厚。几乎同时，她感到目眩，才发现原来大提琴正环抱着她，带着她跳起类似探戈的舞步。

他们稳稳地拥着彼此，在钢琴奏出的海浪顶端滑翔。老太太从来没有去过海边，也从没想过要去。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奏出的每一个长音，都像白色水花一样在海面自由游荡。而他们跳出的每一个鼓点，都像银灰色的小鱼在浪花里雀跃。大提琴的怀抱，则像是一只灵巧而稳妥的帆板，带着她上下起伏。

尾声奏响，海潮急速涌上。突然，钢琴的声音如棉花糖一样消融。刹那间，潮水褪去，一海的水被吸入地心。天地静了，老太太的心上仿佛升起永恒的星辰。

她抱着她的大提琴坐在空无一物的陆地上。她一边把白发苍苍的脑袋搁在大提琴光滑的肩头，一边奏出最后一个音。琴弦的声音格外缓慢悠长。就像老太太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