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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短篇:幻夜

原创短篇:幻夜

作者: 风格变了 | 来源:发表于2022-06-21 16:16 被阅读0次

    1

    骑在单车上,风一般的驰过黄昏,进入夏天的雨夜。

    他的红色雨衣显得分外明丽,在霓虹灯下开放,是一朵娇艳的花。

    他是个男子,却以女人自居,脑袋里老是变性的想法,只是没钱,太穷,生活没独立,还是个落魄的大学生。

    父母在农村种地,能供他读书就很不错了,压根儿没想到他们的儿子有如此逆经叛道的念头。

    如果细细的打扮一番,他会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如果把声音在有意的弄成娇滴滴的味儿,谁都会以为他是一个美丽的姑娘。

    伪装很容易,只是一脱光了,就原形毕露,这叫他无比郁闷。

    据说,拍《黑客帝国》的沃卓斯基兄弟,全做了变性手术,如今他们拍的影片,导演的署名都是沃卓斯基姐妹了;这让他好生羡慕。

    还有那个跳舞的金星,他们都成功地变成了女人,那么有一天,是的,应该有这么一天,他也要躺上手术台,把自己的梦想实现。

    今晚他依旧去梦中情酒吧打工,年过四十的女老板对他的男扮女装很是满意,她不乏妒忌的说,小王啊,你活脱脱的就是个美人胚子。

    她说,可惜啦,你是个男儿身,不然你去参加全国小姐选美一准能拿到名次。

    我会变的。他心里想,口上却说,您别讲了,我可是个地道的男子汉呢!

    多么妩媚的男子汉。在一旁一个叫李满的服务生笑盈盈的插进来赞赏道。

    他瞪了那年轻服务生一眼,对他的话显出一丝不悦。

    服务生很年轻,很英俊,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到大花市来打工,进了这家酒吧。

    李满不光做服务生,还兼特殊的职业,简言之,他还当鸭子,最初是被迫和那些有钱的太太们鬼混,久而久之也便习惯成自然。

    李满总想亲近他,他对李满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感。

    他回避着李满,李满常常觉得很尴尬,但照旧不遗余力的寻着机会与他搭讪。

    他怀疑李满是个同性恋,他却无法确证。

    他偶尔胡思乱想,李满是喜欢他吧,对,喜欢,只是李满喜欢的是他扮成一个女孩的时候的样子。

    结果,他猜对了。

    李满情不自禁的要靠近他,正是因为他的女人装扮,李满被他的女性装束迷住了。

    李满只想不管不顾的跟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哪怕说上一句话也开心。

    2

    我那晚跟一个客人出去,半夜才完事,在返回的路上,子夜的霓虹灯光照得我有些晕眩,大约是刚才和那客人玩得太凶疲累的缘故。

    我在一株凤凰树下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便发现了那个女孩,她距离我约莫两米,靠在一个公交站牌前,歪着头正看着我。

    她长得很丑,五官扭曲不正,个子矮小肥胖,两只单缝眼贼溜溜的转动。

    她看向我,我有些不自在,但仍冲她笑笑。

    女孩看上去最多二十岁,留着齐耳短发,只有那头发看上去整洁油亮顺眼。

    她不好意思的转过脸,面色有些激动,我慢吞吞的走过去,说,在等车吗?

    我说,这么晚了,......

    她打断我,说,还有最后一班车,去东风桥。快来了。

    她不看我,似乎有些紧张。

    我说,哦。这样啊,那么不介意的话,我也在那个方向住,我打辆车带上你吧。

    她抬眼看我,目光有些茫然,说,真的?不过,这样好吗?

    我说,没什么,反正顺路。那么,你在东风桥哪儿呢?

    她报了个地名,我想了想,知道和我住的公寓很近,我说,很好。我也住那附近。

    于是我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和那女孩一道坐到后座。

    出租车拐进了一个旧式小区,里面黑咕哝咚的,借着月光隐约可以看见立着几栋筒子楼。

    女孩下了车,对我说,谢谢,姐姐。她自我介绍说叫英子,是技术学院的学生,在这儿租的房子。

    我想了想,大花市好像是有个什么技术学院。

    我说,你们学校在南山吧?

    她有些惊讶的笑笑,然后左手的食指在我眼前绕了个圈,说,这儿就是我们学校啊。

    坐在前排的中年男司机撇撇嘴,好像是要笑却使劲的憋住了。

    我有些疑惑的把头伸出车窗,仔细的在周围看了看,黑乎乎的筒子楼,没有任何灯光,楼下的花坛看不大清楚,似乎长满了粗壮的茂盛的杂草。

    女孩的面孔在车灯的辉映下变得有些狰狞,她笑着,跟我做了一个拜拜的手式,然后闪身进了最近的一栋楼。

    中年男司机突然说,小姐,你认识她?

    我说,不认识。刚才打车时,路边碰上的。

    司机若有所思的说,小姑娘很好玩呢。

    司机启动了车子,掉了个头,然后顺来路离开了这个小区。

    我问司机,你以前来过这儿。

    司机说,对啊。

    我说,看上去不象是学校啊。

    司机说,是呀。

    我说,很荒僻, 不象有人住。兴许那丫头跟我闹着玩呢。

    司机冷笑了两声,说,她经常跟人开这样的玩笑。

    我说,师傅,我不太懂,你能讲得明白些吗?

    司机说,她在这一带很有名的,小姐,难道你一直没看出来?

    我摇摇头。

    司机终于放声大笑起来,末了,才说,她是个疯子。

    我有些愕然,回想起先前和女孩的谈话,她的举止,她的表情,和她下意识的小动作,真无法把她和一个疯子联系在一块儿。

    我问司机,她住在那儿么?

    司机点着头说,是呀。那是一片等待拆迁的废楼区。我们都觉得她不光发疯,还很神秘恐怖呢。

    3

    李满跟踪我到了那片废楼小区外,他让出租车停下,然后打发司机走掉,其后,在小区外等着,可总不见我坐的那辆出租车出来,于是,他便进入那小区。

    他路过两栋楼,黑漆漆的,感觉没人住,周围涌起一股股阴气,李满有些惶惶然,想着有点什么不对劲,折回去,

    可却发现自己找不着来时的小区出口了。

    几栋黑暗中的破楼老在他眼前晃悠。

    他忽然觉着进了一个迷魂阵,心里一点点的收紧。

    李满每根寒毛都竖起来,他用手机屏幕的光照着前面的路,自己的身体就在那两三栋破楼间转来转去。

    一个尖细的女声从后边传来,叫住他,李满回头,雪亮的一道手电光射过来,照得他眼前一片苍白。

    女声靠近了,手电从他的脸上落到身上,他一点点的看清了,身边站着一个又矮又胖的姑娘,两只小眼睛狐疑地盯着自己。

    你是谁?李满有些不快地瞪姑娘一眼,问道。

    姑娘微笑,浮肿了似的脸上显出欢欣的表情。

    我是英子,我就在这儿读书。姑娘贴近李满,笑盈盈的说道,那么,你是哪个系的呢?

    李满赶忙后退,与她保持一米开外的距离,然后说,我是偶然经过这儿,迷路了,你是什么人?能带我出去吗?

    姑娘笑道,出去?啊,-----

    她指着一个方向,面色诚恳的说,那边不就是出去的方向吗?

    李满朝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最里边的一栋楼,也是这几栋楼里最高的一座。

    姑娘补充着说,穿过那楼就到外面的榕树街了。

    李满困惑的说,啊。可是。我得进楼里吗?

    是呀。姑娘说,楼下的大门可以进去,然后横穿过去,出了后门,就是榕树街。

    李满犹犹豫豫,又仔细的打量姑娘,发现比刚才看到的还要肮脏丑陋,他想到了她是流浪的精神病。

    李满不信姑娘讲的话,但他还是带着请求的腔调对姑娘说,对不起。我现在脑袋有点乱,能麻烦你给我带一下路吗?

    他想疯子对于熟悉的地方带个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姑娘爽快的答应,说,跟紧我,别丢了,你知道,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我们学校有点黑,可你不要觉得奇怪,

    因为我们学生蛮喜欢这种风格。

    李满警惕地尾随在丑胖姑娘后面,他想,她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她说她叫英子。

    4

    她让司机掉头回去,这是突然冒出地想法,他不能把个疯疯癫癫的姑娘丢在那种黑漆漆的地方。

    中年男司机从后视镜看向后排的他。

    小姐。我没听错吧。司机不解的说道,回到那片废楼区吗?

    是的。他斩钉截铁的说,回去。

    为什么?司机声音高起来。

    他笑笑,说,我很好奇。

    司机说,你想上那些废楼里去看看?

    司机带着讽刺的口吻,把车调了头,嘘了口气,又说,你是在练胆吧,小姐。可是你这么漂亮,去那儿很不好。

    他说,啊。师傅,谢谢你的关心,可你不了解我,我不会有危险的。

    不是危险。司机说,我很难跟你讲明白。若你乐意,我开车在那儿绕一圈,你仔细看看就行,但别下车,千万别想着进那些废楼中。

    他说,我并不害怕。

    可是小姐,......司机欲言又止,因为出租车已经重新驶进那天废楼区。

    车灯射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司机猛踩刹车。

    但还是晚了一步,车头撞上了那人,一个面色惨白,身体扁扁的男子,仿佛不象一个真实的人,确切的说象一尊蜡像。

    车一碰上去,男子便断成了两节,上身扑向了挡风玻璃,下半段缩入底盘。

    没有鲜血,挡风玻璃上那张苍白的面孔瞪圆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中年男司机。

    在后座上的他看到那张苍白的脸,白得发着微光,他一眼就认出来,是李满。

    司机低声的咒骂,又是个贱骨头!

    司机恼怒地,开始倒车,然后一打轮,车子在小区的空地上转了一个圈,把那张死人的脸与上半截身子甩落。

    然后司机对后面的他说,小姐,还往里开吗?

    他说,我要下车!

    他的嗓音颤颤巍巍,不等车停稳,他就拉开车门钻了出去。

    司机没叫住他。司机吼着,小姐!小姐!你怎么不听我的劝告呢?

    他向前走,不回头,背对着司机摆摆手,那意思是让司机闭嘴,又象是让司机赶紧走人。

    他找到李满的上半节,抱着李满的头。头沉甸甸的,可是下边的身体却轻如塑料充气膜,头和身体完全不是同一种材质。

    起初,他以为是一个长相酷似李满的人偶,后来,他再度仔细的端详李满那张惨白的面孔,却真真切切的感到,那就是李满,如假包换的李满。

    他叫嚷着,李满!

    这究竟是怎么了?

    他的声音大到破了音,司机吓了一跳,司机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把车灯射象他。

    你是,......司机嘟囔着,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末了,司机骂了句,操你妈的伪娘!随后把车子开走了。

    司机想,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大美女,哪知道是个,是个,是个人妖,-----真他娘的晦气!

    司机开车气哼哼的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在荒废漆黑的废楼区,而他拔下李满的头,抱着它,在那片废弃的小区转悠,找不着出口,末了,无奈的进了一栋楼中,在楼层间的廊道里走动,两边的门紧闭着,推开其中的一间,里面没有窗户,彻底的黑,反而让人安静下来。

    蹲在墙角,觉得置身在一个凄凉的梦中。他想到了《红与黑》的结尾,玛格瑞公主捧着于连-索雷尔被砍下的脑袋,表现她对于连的爱忠贞不渝;亦或王尔德的名剧《莎勒美》中的女主角接过托盘里施洗者约翰的头,并亲吻约翰苍白的嘴唇,这是爱人的头颅,展示非凡的爱。

    他搂紧了李满的头,让它紧挨着他的胸膛,以前他厌恶这个家伙,但当他见着李满怪异的死亡后,他却对他生出了怜悯和爱意。

    5

    李满和英子进了那栋可以通往榕树街的废楼,穿过宽敞的发着潮湿气息的1楼大厅,然后来到楼道口。

    不是说穿过这楼就出去了吗?怎么还要上楼?李满很在英子身后不安的问。

    英子没回头,只是简单的说,跟我来就对了,别那么多问题。

    李满怏怏地说,我是要出去不是要上去。

    他停下来,看着英子消失在楼梯的拐角,然后姑娘的脚步声一点点的上升,好像她并没发现他没跟上来。

    李满快速的退出了那栋楼,转到楼旁的花坛前,他爬进花坛,在杂草间躺下,决定睡一觉,等到天明再想法子出去。

    在迷迷糊糊中,李满感觉周围摇晃起来,轰隆一声,对面的楼朝花坛倒下,李满被压住了,只有他的头从废墟里冒出,而身体被埋。

    李满无法相信这是现实,费力的要从这个噩梦里摆脱,他挣扎着,用上吃奶的劲儿,挪动着身体,喀嚓喀嚓的声响,骨头碎了,皮肉被瓦砾刮掉,终于,李满从倒塌旧楼的废墟下脱身,可是李满发现自己已经不象是一个人,他是鬼,死亡之后的状态。

    与其说他走着不如说他被风吹着乱动,末了,李满撞上了一辆绿色的洁达出租车。

    李满最后透过出租车的挡风玻璃看到了后排熟悉的那张脸,藏在幽暗中,一点点的明朗光鲜,那是王永宜,一个渴望做女人的男子。

    李满很多次的想过他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并自己亲手牵着他,-----哦,不对,那时候应该是她了,他们手拉手进入婚姻的殿堂。

    他娶她,多么美妙,当然,首先需要做变性的手术。李满正努力攒钱,虽然微不足道,但积少成多,当王永宜需要的时候,他将倾囊奉上。

    现在他的头躺在王永宜的怀里,在一间漆黑的房子里,王永宜沉入一种虚妄的静谧内。

    仿佛眨眼的功夫,王永宜梦想成真,变成一个幽雅、风骚、性感,又不失腼腆与矜持的女郎。

    王永宜迎着清晨的阳光走出了废楼区,手里捧着一颗大理石雕刻的美男子的头颅,王永宜一点都不觉得这颗头的沉重。

    他要把这颗头放到梳妆台边,每天看着它,按照这个模样寻找一个男人。

    6

    英子站在楼顶,身后的美男子不曾跟上来,原本就不指望他能跟着自己。

    英子低声的说了句,坏家伙!

    仿佛韩剧里的女主角对男主角带着爱意地抱怨。

    可是,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完全不可能,这是我的地盘,既然闯进来,就得由我摆布。

    英子默默的想着,到了楼顶边的护墙旁,朝外望,黑暗的一片空地,周围点缀着三栋楼房,排成一个三角形,而自己站着的这栋楼则在这三角的尾端。

    如果她愿意,可以象移动棋盘上的棋子一般移动那些筒子楼,排列出她喜欢的形状。

    或者,让一栋栋楼萎缩,消失,或者,让它们倒塌垮掉,恶作剧一般,搞出一场让人惊心动魄的闹剧与灾祸。

    就像地震,把闯进来的笨蛋们埋掉,......

    哈哈,那多有意思!

    在我的地盘上怎么玩儿由我决定。

    英子嘴里念念有词,周围的筒子楼在夜色里静谧的晃悠起来,好像一个个巨人,听从着她的口令,变换着自己的位置,蓦地,英子脚下的那栋楼如烟一般散开,哗啦啦的解体,石块瓦砾争先恐后的飞溅,但却没一点声响,与哑剧无异。这是既魔幻又壮观的一幕!

    这一幕非常的失实,藏在英子意识的最深处。

    英子临空立着,观赏着自己的妄念,此刻她是一个真正的魔法师,疯狂的头脑变得无比强悍,把玩着毁灭和荒谬,并将其融为一体,精细到难以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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