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在问与不问间

情在问与不问间

一直很想来写这首诗。但是不敢。

五绝。又短，又简单。

但是我知道，越简单的东西越不简单。

杂诗

王维

君自故乡来，

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

寒梅著花未？

一直有这个疑问：为什么好不容易盼到了来自家乡的亲友，王维脱口而出问的却是：你来的时候，我家窗前那棵梅树，开花了没？

奇不奇怪？照理王维不是有无数的问题要问吗？

爹娘的身体？兄嫂的近况？……甚至那条陪伴我多年的看家狗。

但是，在这场期盼了无数遍预演了无数遍的会面中，王维问的却是：梅花开了没有？——他为什么问的是这么一个问题？一个一点都不重要甚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答案正因为它是无足轻重的小问题，所以他才敢问，才下意识地问了。

而那些他魂牵梦萦的、他每天都会问月亮问星星问远方的问题，他不敢问。

---

关于不敢问，还有这一首诗：

渡汉江

宋之问

岭外音书断，

经冬复历春。

近乡情更怯，

不敢问来人。

因为音书隔阻，与故乡已经多年未曾联系。在这样的情况下，诗人一方面归心似箭，急急往家里赶；可是，随着离故土越来越近，他却开始“怯”，而且是“更怯”，因而“不敢问来人”。

是啊，不敢问啊。

那些我在意的，我期待的，我祈祷的……我不忍听到一点点不好的消息。但是理智告诉我，总有不好的消息。

现在，这种因为爱所以怯的情绪让诗人变得极度敏感而脆弱。他需要开启自我保护的模式，需要一个缓冲。这个相对安全的地带就是“对啦，我家窗户前那几棵梅树，开花了没呀？”

---

王维顾左右而言他，是不敢问。

宋之问因为不敢问，所以一定也会顾左右而言他。

问与不问之间，安放着对故土的思念与愧疚，只增不减，有始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