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 小小的独栋住宅鳞次栉比,住宅区中灯火阑珊,万籁俱寂。
>> 那名年轻男子跟清濑擦身而过时,呼吸平稳顺畅、丝毫不乱。
>> 因为他的心神早已被那个年轻男子矫健如飞、如机械般反复运转的双腿夺去。
>> 清濑心中燃起信念的火苗,宛如在阴暗火山口蠢蠢欲动的岩浆。他不可能跟丢。在那条狭窄的小路上,只有这个人跑过的轨迹熠熠发亮。它仿佛横亘夜空的银河,又像引诱虫儿的清甜花香,绵延不绝地为清濑指引一条明路。
迎面而来的风吹得清濑的棉袄鼓起、翻飞,脚踏车灯总算逮住男子的身影。清濑每踩一下踏板,白色光圈便在男子背部左右摇曳。
>>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步伐又大又稳,肩膀不紧绷,脚踝柔软得足以承受着地的冲击。他跑得轻盈优雅,却又强而有力。
男子似乎察觉到清濑的气息,在路灯下微微回头。清濑看到那张浮现在夜色中的侧脸,不禁轻叹一声。
原来就是你啊。
>> 一种不知是欣喜抑或恐惧的情感在他的心头纠结、翻搅。清濑唯一能肯定的是:他的世界即将有所改变。
>> 仿佛有一种无以名状的东西在操控着他,一阵发自内心深处的呼喊驱动着他。蓦然间,一句话从清濑嘴里迸出,而他根本身不由己。
>> 那双蕴含着激昂热情的乌黑眼眸,闪着纯净的光芒反问清濑。
>> 震撼清濑的那道信念之光,此后仍将永不止息地照亮他的心坎,恰似灯塔照射在漆黑的暴风雨海面上。那束光芒,将永远引领清濑向前迈步。
朝朝暮暮,直到永远。
第一章 竹青庄的房客
>> 全身肌肉轻柔地化解脚尖传来的冲击,耳畔响起风的呼啸,皮肤底下一阵沸热。阿走什么都不必想,心脏就能让血液循环至全身,肺部就能从容地摄入氧气,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轻盈,能带他前往任何地方。
>> 或许是吃了甜面包、血糖上升的缘故?阿走的双脚又开始规律地踩踏地面。他感受着心脏的跳动,一边调整呼吸。他半阖着眼,凝视一步之遥的前方,眼里只有不断踏动的脚尖,以及画在黑色柏油路上的那条白线。
>> 他就像一头野兽,一头遵循特定路线巡查自己的地盘、在必要时出手夺取猎物的野兽。
>> 阿走的世界既单纯又脆弱:跑步,以及摄取跑步所需的能量。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股无以名状、浑沌不清的烦闷在心头摆荡。而在那股烦闷中,他有时还会听到不明所以的嘶吼声。
>> 阿走畅快地在夜路上奔驰,双眼前再次上演这一年来反复在他脑海里浮现的影像;狠狠挥出、一击又一击的拳头,在他眼前渲染为一片赤红的激情。
阿走心想,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后悔。而那些发自体内的呐喊,是深埋在他心底的自责声浪。
>> 茂密得几欲覆盖道路的群木,朝天空伸出细细的枝丫;发芽的季节即将到来,柔嫩的新绿却尚不见踪影。树梢上高挂着一颗闪烁的星星,空面包袋在他口袋里发出有如踩过枯叶时的声响。
>> 阿走蓦然察觉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动静,倏地绷起背脊以对。
>> 即使塞住耳朵,这种感觉恐怕还是会透过皮肤传遍全身。
>> 在大地上奔跑时,他感觉得到其他生物的律动、呼吸声,以及风的味道有所变化的瞬间
>> 一股久违的激昂之情,令阿走的身心为之震颤。
>> 阿走猛地转身、拐进小学旁的路口,开始抄小路全速冲刺。想抓我?想都别想!
>> 这是因为阿走在不知不觉间,把这个追捕者当成自己心中那团既模糊又可怕的东西,才会这样拔腿狂奔。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蠢,微微转头往后一瞧。
>> 正当阿走心里的忐忑、紧张和焦虑即将达到顶点时,一个沉稳的嗓音有如远方的潮浪般传进他耳里。
>> 阿走吓得停下脚,样子宛如一个道路在眼前骤然消失、惊慌失措发现自己伫立在断崖边缘的人。
>> 对这个问题,阿走无法像餐桌上出现喜欢的食物时那样轻松地说出“喜欢”,也无法像将不可燃物丢进资源回收桶时那样淡然地表示“讨厌”;这种问题教人怎么回答?阿走心想。明明没有目的地,却仍日日不间断地跑下去——这样的人,能够断言自己究竟是喜欢还是讨厌跑步吗?
>> 话题回到原点,阿走就像一个无法逃离地球重力束缚的航天员,蹒跚地再次蹲下。
>>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因此觉得恐惧或不安。他对独自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不以为苦,反而感觉如获新生。
>> 清濑回头,宛如一名瞧见青翠的杂草在柏油路裂缝中萌芽的人,悄然笑道:“叫我灰二就好。”
>> “这边这边!”
那人又喊了他们一次,清濑和阿走闻声抬头望向天花板。玄关的天花板竟然开了一个拳头大的洞!一张脸紧贴着洞口,一对眼睛窥伺着底下的两人,露出顽皮的笑意
>> 两个长相如出一辙的男子,冲着清濑两人摆出无辜的眼神。这对双胞胎长得还真像。阿走像在玩“大家来找碴”似的,一下子看看这人,一下子又看看另一人。
>> 阿走只听到零星散布在房屋四周的杂树林沙沙作响,以及时而传来的车辆呼啸声。春季乍暖的夜风载着田里泥土的气味,由敞开的前门徐徐吹进屋里。
>> “你好。”阿雪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人如其名,他的皮肤透着不健康的苍白,戴着眼镜,瘦得像竹竿一样,看起来有点神经质。
>> 尼古用他惊人的肺活量,一下子就把滤嘴前那一大段香烟吸成灰烬,然后直接在自己的房门上捻熄。
>> 独留烟雾与余音浮游在阴暗的走廊上。
>> “请问……”阿走语带困惑,清濑只是轻轻一耸肩。
“你别放心上,他们就是这副德性。看来这两人都很喜欢你,太好了。”
>> 本来以为东京只是个杂乱、匆忙的地方呢。阿走深深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没想到,竟然不是这么一回事。这里的人也很用心生活,和他土生土长的故乡没什么两样;他们一样也种植树篱、造园作景,追求恬适的生活。
>> 房东急切地开口问,神情就像在海边被细碎浪花溅了一整脸的人,看不出他是觉得不悦还是兴奋。
>> 姆萨光着身子,落落大方伸出手来。不习惯和人握手的阿走,略显僵硬地握住姆萨的手。
>> 姆萨的身高跟阿走差不多,眼神透着一股沉静与深谋远虑。
>> “为了自我锻炼,”姆萨说,“人在黑暗中下水时,心中往往会产生很大的不安,然而我认为这是一帖省视自我的良方。阿走,你不妨也试试看。”
>> 呼吸越来越困难,但阿走依然不换气,只是出于习惯地计数自己的心跳。比这还痛苦的经验,他在跑步时可尝过许多;跑到肺部充血,跑到血的气味涌上喉头,是很寻常的事。尽管如此,他还是继续在跑,这是为什么?因为他在跑步中找到快乐吗?还是他不想输给任何人,不想输给自己?
心脏开始剧烈鼓动,令它的位置所在变得无比鲜明;即便用湿漉漉的手捂住耳朵,仍掩不住回荡在体内的怦咚巨响。阿走终于从水中探出头,猛地吸入新鲜空气,同时睁开紧闭的双眼。
>> 灯火通明的窗户比刚才多了几扇,光线柔和地洒向漆黑的庭院,印下窗户的轮廓。
>> 我不懂,怎么会有人看电视时动都不动,跟一尊地藏王石像没两样!
>> 姆萨完全没感觉到什么“不祥的预感”,因为刚才他见到的清濑,看起来是那么开心。那神情,几乎跟去年姆萨生平第一次目睹积雪时一模一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