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做了噩梦，梦见一栋大楼。我站在大楼下，每次刚要迈开脚步，楼上就会掉下来一个人。我被惊得大叫，往我能找到的任意角落里缩成一团。如此反复了三次，我被吓醒了。
醒来时窗帘缝里已经透出光来，我松了口气，天亮了。
我活动了紧绷已久的肌肉，捏拳头松拳头，好让我的手恢复正常灵敏度。
我做噩梦很久了。自从住到新家来之后就有了。后背汗津津的，油腻得让人不舒服。
我摸了一把脖子，手感不好，有点过于清爽了。
顺势往上一摸，光滑的手感让人略微恶心，我收回手，又活动了一下手腕。换了只手往上摸，依旧光滑。
我扭动了脖子，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试图让自己清醒。我双手捧住脸，缓慢的向上推，向上，再向上，直至头顶，我缩回手，突兀地笑了。
摸起来，像是个球。
我咧着嘴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悄无声息的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仔细端详。
我的头发，在一夜之间不见了。
在那一瞬间我感觉畅快无比，从未有过的干净利落，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
说实话，头发没了，并不好看。
头发既然是人天生的，还可以长出来，必然就有它存在的道理。可是我不喜欢。
我妈有一头漂亮的长发，光泽，韧性，自然，长发如墨。在离开我爸时，她的长发仍旧漂亮。只不过发梢有几根劈了叉。
这几根头发就像是手指上的倒刺，我一根根的撕下来，生疼。
我也有一头好看的长发。我打理得很好，从不允许它们有任何瑕疵。更别说是分杈。
可我打理它们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也不是因为它们能让我变得好看。
只是因为它们就像是妈妈的头发，我不允许它们有任何瑕疵。
爸爸也经常看着我的头发，摸我头。他虽然是笑着的，但我从他眼里看到了很复杂的情绪。
搬进新家后，我多了个烫染了卷发的阿姨。她经常一把抓起我的长发，笑哈哈的摩挲着，称赞我的头发很好。
爸爸也笑得开心。
可是她扯疼我了。
我对她笑着，眼神却躲避着，我不敢正视他们的眼神。
我感觉得出来，阿姨不喜欢我的头发，而爸爸看见我的头发也经常会流露出怪异的神情。
我感觉因为我的头发，我不再被人喜欢。
我好想让它们消失。我想了很久。
可我不敢。我不是个离经叛道的人。我做不来这样的事。
我曾经对爸爸说，我想剪短发，可爸爸却有些生气，他觉得我在报复他。
可我不是。我从来没想过要报复任何人。我只是……只是想让头发消失。
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姨出现在了镜子里。
我的脸顿时僵住。
她的五官扭在了一起，指着我说了半天的“你”，下一个字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我竟然感觉有些痛快。
阿姨话说不出来，转身进了主卧，我知道，她这是搬救兵去了。
我昂着脖子，走出卫生间，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头发没了，我感觉我像是变了个人。
我好像成为了自己。
我爸看见我时，震怒，冲到我面前，像是要打我。
“打吧，你打吧。”我仰着脸，冲着他喊道。
爸捏紧了拳头，怒视着我。
“你为什么要抛弃妈妈？”
爸爸愣住了。
我从来没问过他。他以为我不懂吗？
“我和你妈…是大人的事。”
“大人？可笑，总以大人的借口，做一些自私的事。”
“你闭嘴。”
“我闭嘴？我闭嘴太多年了。你们因为鸡毛蒜皮的事争吵，把以前的事翻出来翻来覆去的吵，永远没停，我闭嘴太久了…”
“你头发……”
“我头发怎么了？我讨厌像妈妈的头发，我讨厌在你们的期待下乖巧，也讨厌你们自以为是的让我懂事。”
“你的头发真让人觉得可笑。”
我冲上去，和那个女人打了起来。
我抓着她的头发，她也抓着我的……
等等，我的头发？
我的头发似乎又回来了。被这个女人扯得生疼，一根根绷断扯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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