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栏（四）

眨眼之间，老黄就那么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了。在这之前他啃掉了半个面包，半个面包半包牛奶对于一个早起空腹的人来说只算垫巴一下，对于一个乘风破浪全力救生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如果不出这事的话，不定在哪家烧烤摊前，老黄一定喷着酒气告诉他为什么今天没吃上早餐。

老黄中等个头，络腮胡大眼晴，一头又直又硬作冲冠状的霜染怒发，与老赵柔顺的背头款形成了鲜明地对比；两人聊天，一个语气耐心平和，一个话风豪气响亮，也呈对比之势，但一应一和间刚柔并济相辅相承，每当经过开头短暂的客气调侃后小醉微醺，兴致渐入佳境，老黄的心中事心里话就水到渠成了。

老黄的市民身份是随着城市的扩张发展从粮农、菜农、拆迁户一步步演变而来的，作为家中长兄的他当初为了帮父母供养弟弟妹妹没读几天书就早早辍了学，所以没多少文化，但为人豪爽仗义，笼络了一帮兄弟到处承包工程。几年下来，腰包一鼓人就飘了，也学人养起了外房，学人鄙视嫌弃糟糠之妻，用他自己的话说：“看她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和兄弟们喝了酒回家就挑毛病，妻子一还嘴，他就想动手，用他自己的话说：“那时候想，如果不是看在几个孩子的面儿上，一准跟她离婚，把外面的扶正。”就这么心里别别扭扭的，那几年没少打人，有一次醉酒，老婆说了他一句什么，他狠狠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趔趄撞到了门框上，瞬间满口是血，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赶紧拿卫生纸给老婆擦，血水一股接着一股往外涌，染红的纸张就像女人的姨妈巾……说到这儿，他抬手扇了自己一个嘴巴。

他接着说到，刚从学校回来的儿子，一看亲妈的牙都掉了几颗，当即跑去厨房掂了菜刀朝他冲过来，老婆死死地抱住儿子，他吓坏了逃出了门，别人如果这样对他不会怕反而会更勇敢，但那是自己的种儿，又是第一回爆发，他着实吓到了。老黄说这话时，语气亢奋、神色语调中还带着几份小自豪“小兔崽子，那年才十五岁，那冲劲像我。”他自言这事过后，自己也忌惮了许多，再后来没包工程后，外边那个就离开了他，他的心也就踏实了下来。但他有时候心气不顺，喝醉后还是会冲老伴吼，前年那一次忘了为什么他忍不住揍了老伴一拳，结果被儿子出手狠狠地教训了……老婆倒是随着岁数一年比一年大，脾气日渐见长，自己现在也怕老婆了，这是以前压根都没有想到过的事儿--村子里谁怕老婆会被左邻右舍笑话的，他作为那帮兄弟的大哥不能丢了那份大男人的气概，怎么可能做出那般丢脸的资态。不过，现在的（男）人大部分都怕老婆，咱也跟着变了，慢慢也习惯了。

老赵笑他说，这叫风水轮流转，也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又跟他分析说，人的观念是会变的，有的是与时俱进自愿的，有的是迫于压力不得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