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传闻世间有一种法,神妙非常,唤作定神术,之所以说它神妙,因无描述,无记录,无识得。
”
1
山岗之上,娇俏少女立于青石侧,眉色含霜带怒,甚是难堪:“小贼,你使得哪般妖法?有本事与姑奶奶正面打斗!”
那石上传来阵阵朗笑,一布衣少年盘膝而坐,手中掂着袋银两,笑呵呵:“非也非也,小贼不敢当。我家翠花说了,初入江湖若想有个伙伴,抢对方银子是个好方法!”
少女眨眨眼试图理解他这句话,眼珠滴溜一转,继而假装愤愤:“这么说你偷我银袋是为了不打不相识喽?那快放开我!过得了我三掌便与你同行!”
“姑娘你错了,是抢,不是偷。”他一本正经地解释,然后又摇头呃叹,“但你打不过我的。不如我为姑娘讲个趣事儿解解闷吧!”
他正正衣襟,不知打哪儿摸出副快板来,哐当敲了两下,道:“我有个卖鸡蛋的朋友,鸡蛋铺旁边是个卖煤的,所以他一个月一颗蛋也没卖出去,姑娘知道缘由吗?”
少女亮晶晶的眸子闪了闪,什么也没琢磨出来,以为是他故意戏弄,眉宇间飞掠一抹厌恶和惊慌,恶狠狠道:“谁听你破故事,快放开姑奶奶与你决一死战!”
少年微微不悦,抬指“啪嗒”一声:“姑娘,不要总想搞事情,打断别人说话是我辈江湖中人不齿之事,至少你该待我念完台词儿!”
随着那一声“啪嗒”脆音,少女身躯一震,气血瞬间通畅,娇躯踉跄险些跌倒。但她刹那稳住身形,五指张挠成爪,周身顿时幻化出层层叠叠的森白爪影,寒芒在一刹那遮蔽了正午骄阳。
她不怀好意地嘿笑:“小子,你完了!”
一只骨爪由天而降,直击天灵。
少年的快板又响了两下,盘膝而坐的身躯在爪影里巍然不动,清朗魅人的嗓音略略油滑,似是想起什么开心事,竟自顾自哈哈大笑起来:“卖鸡蛋的朋友每天吆喝‘鸡蛋,鸡蛋!’,旁边卖煤的也吆喝‘卖煤啦!’,结果一个月他也没卖出去哈哈哈!”
“什么鬼吆喝……”她撇嘴冷哼,下一刻反应过来,“煤”与“没”同音,可不就是鸡蛋卖没了么?这么想着,她突然觉得很好笑,但又警告自己不能笑,刚才就是随便笑了一下才被那小子的妖法定在原地。
可那人声音慵懒魅惑,像只猫儿般讨喜,听着像是在心里挠痒痒,就算不考虑故事,挠痒痒的时候人也会不由自主笑出来罢?
然后她一个没忍住,笑出了猪叫声。
“啪嗒!”
伴随少年双指间的脆响,她身子瞬间停滞原地,爪芒失去控制斜斜划下,混着阵阵少女幽香在青石上切出五道深不见底的洞痕。
爪痕堪堪位于他两腿间要害处差一点儿破肉,吓得他一个哆嗦,丢了快板跳将起来破口大骂:“好你个大猪蹄子,说好了切磋三掌,我好心放你你却恩将仇报?书上张老前辈说得对,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她又中了妖法身不能动,不免惧怕,倒真怕他胡来,慌忙说好话求饶,对他的要求一应俱承,以同行为饵,这才换来自由。
“走吧!”他望着前路眼神明灭,将嘻嘻哈哈的样子尽数收拢,走下山岗。
“喂,臭小子……啊错了,请问公子姓甚名何?”
“杨尘。”
“沙尘飞扬……喂喂喂别走啊,你还没问我叫什么呢!本姑娘姓苏名妙心,嘿嘿嘿。”
2
江湖中人尽皆知,华山乃群雄争锋之地,一列东西南北中,自拥无尽荣耀,亦是天下的认可。
杨尘站起来拍拍土,喘着气儿抱怨华山之险高,引来苏妙心一个隐蔽的白眼:“既然嫌累还来凑什么热闹,在家待着多好……”
他一摆手,露出决然与无奈混杂的表情:“没办法啊!小生年芳三八却未娶妻,我家翠花说拿不到天下第一就不准我婚配!”
苏妙心暗自猜度这个乡下小子定然有个凶悍的青梅竹马,甚至脑补了一下翠花的样貌身形,心中甚是解气。
华山之奇绝一言难述,当杨尘二人终于攀登到顶时,发现峰顶人并不是很多,想来上山这一过程就淘汰了大部分心存壮志的豪雄,于是不禁叹曰:“什么武学?”他不正面回答,却对这个感兴趣。
“唔……”她掰起自己的手指头,青葱玉指在少年面前摆动,“《九阳神功》确认出现了,《乾坤大挪移》好像在一个少女手里,《降龙十八掌》后三掌疑似现世,三妙和尚的《易筋经》接近大成……”
末了,她眨巴眨巴眼睛,骄傲地抬头挺胸:“看我!我的爪法你见过,天下无敌对吧?嘿嘿!”
杨尘脸色怪异地瞥她一眼,似是对那一爪的威力还心有余悸,然后头一低瞅到什么,立刻脸一扭嫌弃道:“太小……不看!”
3
华山论剑,比武为重,新人辈出故而生面孔极多。想来这山上吃喝玩乐都不方便,气候寒滞,故而人人都想早点结束下山回家,所以略微寒暄就拉开了比武盛会。
苏妙心并不急切上台,自扫了块石头坐妥当,打怀里揣出一包黑瓜子咔咔作响,杨尘不知何时到她身后,趁其不备猛抢一把。
“你!”她大怒。
“你什么你,小气鬼!日后还你!”他美滋滋丢一颗进嘴里,得意地瞥了她一眼,未嚼几口便哇一声吐得厉害,神色复杂。
“臭豆腐味儿的,好吃吧?”她笑出仓鼠叫。
山巅上的打斗你来我往,热闹非常,不过就算加上裁判也毕竟不足百人,从晌午打到下午三个时辰就淘汰了绝大部分,此刻台上的长胜将军是一名赤眉少年,中气十足,阳气旺盛,整个人站在台上就仿佛一团火焰,周围光线都隐隐扭曲了。
苏妙心停下嗑瓜子,喝了口山泉水道:“这人熟练《七伤拳》与《九阳神功》,所谓七伤,伤人伤己,以此道来修行至阳神功,真是个天才啊!”
“所以就把自己眉毛先烧红了?”杨尘轻笑一声,倏然站起,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山巅上。
周围人瞪大了眼,想看这个陌生少年面对传说中的至强防御神功为何还有底气上台。
“咳!”杨尘先是咳嗽一声,笑眯眯抱了抱拳,“兄台小小年纪神功大成,想来少不了药石之力辅佐吧?这世上的阳焱草、火灵芝等物对于尔等都是大机缘了!”
赤眉少年鼻子一皱:“小子,此话何意?”
杨尘摇头笑道:“没什么意思,只是告诉兄台买草药得找靠谱的人呐!比如我以前有个朋友去药材私塾当临时先生,学生来了他很紧张,怕路上问到他不识得的草木,就请教久待的老先生如何是好,你猜老先生说什么?”
“什么?”赤眉少年来了兴趣,追问。
“老先生说,在外边走路你得带队,踩死所有你不认识的草木就行了,让学生没机会问!”
少年哈哈大笑,声音浑厚深重,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清脆响指。响指普普通通,但令远处苏妙心身子一震,暗道这家伙要遭殃了。
果不其然,此人一身神通不及施展便被杨尘施施然丢出了比武范围,憋屈至极。
台下嘈杂哄然,众人匪夷所思。
4
第二场是少林寺三妙和尚,这场比试更简单,杨尘理直气壮说没见过佛祖拈花一笑,将三妙小和尚一顿夸,想他学给他看,小和尚毕竟阅历尚浅,挠着头害羞地照办,于是就这么着了他的道。
台下几位老评委早已坐不住,对杨尘的武功猜度不休,都是老成精的人物,通过几场比试一下子发现了杨尘的比武特色——坑蒙拐骗让对方笑,只要一笑,对方就动弹不得。
丐帮九袋长老苍松凝重道:“我注意到此子每次发功前会打响指,纵观史上指尖法门,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弹指神通!”
这句话引来众人的集体嘘声,太不靠谱了,总不能因为人家弹手指就叫弹指神通吧!
第三场是一个小姑娘,听说乾坤大挪移已经练到第三层了,虽然她有了防备,但在杨尘拿出快板一阵吹拉弹唱后还是绷不住笑出了声,被抱下台时目光幽怨,盯得他发毛。
后面几场一一略过,当台下再无杂人时,一个铁塔般的壮汉跳上擂台,蒲扇般的巴掌呈现黑金色,经验丰富的人一眼看出黑色乃是练习铁砂掌的缘故,而金色是因为降龙十八掌……好个狠人!这一掌既练内力,又练筋骨,足有开山之威!
苏妙心淡定地在台下继续咳瓜子,内心默数三十个数,还未完就听到一声男人的糙笑和一道弹指音,不禁无语地捂住了双眼——这小子怕是连铁石草木也能哄得花枝乱颤吧?
她抬起头,正对上他炫耀张扬的得意笑容,就像一个迫切等待大人夸奖的小孩子。
然后久久寂静,无人上台。
片刻,颁奖已然确定,本届倒是不再分东西南北中,听闻评委们去海外学习了“状元文化”觉得甚好,可以大幅度激励天下人勤学苦练,故而只颁发一个“天下第一”的牌匾,其他人尽数谢谢参与。
5
杨尘:“你可服气了?”
壮汉:“服气,服气!”
啪嗒——
当苏妙心抬起头时,只看到抱着大牌匾的杨尘愕然回眸,他身后一条黑金色巨龙发出仰天咆哮,震得方圆十丈草石簌簌作响,接着巨龙以无敌身姿贯彻而下,龙眼中的奸诈与壮汉眼里的如出一辙。
好个正大光明的偷袭!
杨尘似是吓傻了,呆滞在原地,喉结咽了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感叹:“握草!”
一株草齐齐折为两段,一块石斜斜断作三截,有风突然动了,初始时只吹动草木,让人觉得凉爽,一转眼遮天蔽日盖压了峰顶——那黑金巨龙如海中蜉蝣,似风里残柳,摇摇晃晃不得稳定,骤然崩溃开来。
风停云静。
众人只觉视线明朗,眼前那壮汉身首异处,头顶多出五枚洞穿颅骨的爪印,甚是可怖!再回忆起那无处不在的爪印,不觉悚然大惊!
“九阴白骨爪!”
“这……这是九阴真经!”
苍松长老站起身,神色凝重:“奇也怪也,降龙十八掌天下第一刚猛,九阴真经则讲究以阴克阳,但看刚才这架势,竟是长驱直入直捣黄龙,似乎于刚猛处一点不弱于前者,这位姑娘,这是为何?”
不待苏妙心回答,从死亡阴影里缓过神来的杨尘便抢答道:“这女人是头活生生的母大虫呗!你何时见过大虫与人虚与委蛇?世上没有绝对刚猛的功夫,只有绝对刚猛的的人;正如功夫没有好坏之分,人才有强弱之别!”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点头称赞,暗暗敬佩,除了气急败坏的苏妙心:“你把谁比作母大虫?!姑奶奶揍不死你!”
片刻,苍松长老站立起身,他身畔接二连三有长老站起来,无不是武林中的泰斗。
长老们曰:“天下第一不止武功,还要有人品,对方偷袭不假,但你们施以惩戒就足够,何苦杀人灭口?”
“除非给我们信服的理由,否则不但你得不到天下第一的称号,还会被我等关入黑木崖面壁三年!”
杨尘大惊失色:“三年?那时候我不就三九之龄了?不成不成,我家翠花还在等我呢,我得早点婚嫁!”
言罢自顾自走到壮汉尸身旁边,对着它胸、腰、腹踹了三脚,尸体上应声掉出一块令牌来。
“这是……”苍松长老闯南走北见多识广,一眼认了出来,“女真令牌!这人是女真国派来的奸细!他们进攻我国饱受江湖侠士阻挠,竟然想出这种办法!”
一时间歉疚声此起彼伏。
双目尽毁的纯阳道长摸摸胯下山羊,悠悠道:“公子身边一个小小婢女都这般厉害,看来杨公子天下第一实至名归!”
苏妙心暗自:“……谁他娘的是婢女了!”
明教三喵法王吸两口肩头胖橘,陶醉道:“虽然这婢女长得配不上杨公子,但杨公子德艺双馨,江湖后继有人,老朽终于有时间打理喵舍了!”
苏妙心五指箕张瞬间炸毛:“有毛病啊每次说话带上我干嘛!”
杨尘微微按压她肩膀示意稍安勿躁,面向广大人群朗声道:“诸位,杨某闲云野鹤,本不愿担任这年轻一辈里的天下第一,我看诸位都眼馋这块牌子,这样吧,你们大可去学郭靖大侠保家卫国,每年杀敌最多者,我便把这牌子借他一年期限!”
众人眼冒狼光。
“当然,敢作弊或者强抢的,我这婢女自会与他探讨一番爪法。”
众人脖子瑟缩。
纯阳道长赞叹连连:“好个少年郎啊!不骄不躁,心系国家,少年郎,你这是为何?”
杨尘微微摇头,面色深沉曰:“只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纯阳道长愧疚道:“你是天下第一,又帮我们铲除了一个极强的奸细,还时刻心系国家。你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我等一定全力满足!”
三喵法王亦然:“嗯嗯!全力满足!”
苏妙心抬手一指:“我家公子说了,要他怀里那只猫!”
杨尘抱着怀里的猫,牵着手里的人,大步往外走去,谁知脚步越走越慢,终于回头:“你们就不问我是谁?使得哪般道术?”
三喵法王还在为自己夸下海口损失一只油光蹭亮的肥橘而自闭,纯阳道长连连道:“嗷嗷,敢问公子何人?”
杨尘点点头,背负双手满足地往外走去,声音用了内力加持,融入风中——
“桐梧山侧,荒谷剑冢;独孤尤在,神雕尚存!”
像极了某年某月书里那个黄杉女子,飘然而来又倏然而去,只留下四句引无数人遐想的传奇——终南山下,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
苏妙心撇撇嘴:“你怕是西伯利亚大尾巴狼吧?真能装!”
6
杨尘带一人一猫回了家。
苏妙心好奇,心痒得像猫抓:“喂,你家翠花看到我不会吃醋吗?”
又酸溜溜的,沮丧:“喂,要不我还是不去了,我去杀敌人,每年借牌子时见你一次就好了!”
杨尘脸上挂着嘻嘻哈哈的笑,笑而不答,直至到了一座险蔽山谷里,谷中有一木屋,屋内还未见人先闻其声——“咕!”
“咕咕咕——”声音或停或歇,比之海啸远为洪亮。
“鸽子叫?”好大的鸽子!她心想。
“不,是翠花,”他答,“翠花目前迷恋写小说。”
只见屋内走出一鸟,身形甚巨,比人还高,形貌丑陋已极,羽毛稀稀落落,雕嘴弯曲,头顶生着个血红色的大肉瘤,双腿奇粗,翅膀看起来不像是会飞。
“杨过的神雕!”她惊喜万分。
他摇头道:“不,他是那只雕的儿子,对吧雕兄?”
神雕“咕”了两声,神态不满。
“雕说什么?”她好奇。
“他说不让我称兄道弟,用官话来讲,他想让我叫他爸爸。”杨尘白了大雕一眼。
苏妙心再次笑出猪叫。
“你姓杨,所以你到底是谁?”她一本正经盯着他眼睛。
“我是独臂大侠杨过!”他藏起一直手臂,被她锤了一拳。
“那我是逍遥左使杨逍!”他摆出不羁神色,又被锤了一拳。
许是看她认真了,他终于正色起来,不再胡闹。
“于国我是个升斗小民,于江湖我是个侠士,我不过恰好遇到爸爸哦不雕兄,又恰巧姓杨罢了。”
神雕笑得毛笔掉在地上,于是杨尘觉得他这本书又要咕。
“所以娘子,我们哪天成婚?”
“嗯?”
“初遇那次,你不但答应我要陪我去参加华山论剑,还答应跟我成亲啊!”
“啊?”那次为求保住狗命她答应得太多,还真不记得了。
“娘子你想反悔不成?把喵给我,那你走吧!”他义愤填膺。
“不给!”她一把抱住,“先让姑奶奶考虑个十年八年吧!”
猛地一阵狂风袭过,再睁眼肥猫已落入大雕怀里,那猫瑟瑟发抖吓得叫也不敢叫,那雕咬笔挥毫写下一行篆书,字竟娟秀小巧,秀美非常。
——喵归我,她归你,赶紧娶妻,晚上别再抱着本雕睡了!
果然江湖儿女(注:包括江湖上的兽类),爽快非常!
后记:苏妙心看着神雕的字迹,认出此鸟正是自己最爱的江湖当红言情作家“我是个鸟”,兴奋万分,死赖在谷里不肯离开偶像,于是佳偶天成不在话下……当然后来该作者不思进取咕咕咕了都是后话,下次再云……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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