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先生仿佛说过:“世态人情,可当戏看,可当书读”——清汤寡水,凡触目可及的,偶取一瓢饮,其中的戏谑,唏嘘,诚敬,悠长……如果不是这一路的见识和心思发酵下来,恐怕无法嗅到其中活泼的真味。唯有岁月淘炼下的感同,身受,才能生出几分慈悲心,掩卷,并不多言,静坐,五脏六腑,却皆是懂得。
“他不知道如何劝慰别人,因为他自己也常常陷入各种焦虑之中。比如,靠码字为生的人,最怕一时下笔世故,一时又枯坐无言——但最糟糕的是,这是十有八九的常态。”他又提到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里面写:“追逐梦想就是追逐自己的厄运。” ——“谈梦想这件事,首先就得谈勇气,没有勇气,无法坚持;没有执念,无法抵达。”
读好的文字,是他一语道破你的心事,却并不聒噪,云淡风轻地写出来,彼此同情地相视一笑,讲开了,也就了然了。文字的知音,先是讲究三观一致,然后是调兵遣将的微妙能力,翻的是“推”还是“敲”的牌子,均是默会的直觉,解释起来冗余,不由自主靠近的,只能是同类——但凡还有一个,你就不算是固步自封的一个独行侠。
也会遭遇枯坐无言、无字可写的沮丧。这样的沮丧,甚而会像打翻在地上的牛奶一样,溅染一身的挫败感。后来无意间读到梅瑞·柯里写的一本书,名字叫做《创作者的一天世界》,讲的是都是大师们形形色色的创作焦虑症与化解方法——原来,但凡在书写,且希望在文字中庄肃地安放自己的生命,都是一样绝望的。重要的是行动,打破僵局,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秘境在,情思就在;情思在,文字就在;文字在,生命就在。最怕的是,被俗世的纷扰与赛跑的焦虑,剥夺了爱这世间万物的能力,不再有体味与触碰的好奇心,觉得什么都应该是“等价交换”,或者什么都已然是“理所应当”、“见怪不怪”——“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能以无用之心,读无用之书,写无用之字,不去因为流量、变现而作茧自缚,就是一方秘境——而既为秘境,定然不是人人皆可踏足的门庭若市。不过是堂前垂柳,自斟自饮,三两好友,不请自来,不告而别。“凡作字,虽戏写,亦如欲刻金石”。再回望的时候,那些文字,就是活过,爱过,写过的灼灼印记。
苦学、苦干、苦思、苦恋、苦行、苦战……何人不为受苦而来?不是那十有八九的常态?但,惟苦得甘。重要的是去做。而保持心绪的稳定,不为外界所干扰的平静,不为他人对自身的误解和怠慢而怀疑自己,依然可以按照自己的标准与节奏去做,这是公式之外的“默会知识”,也是多么难得,又多么高贵,需要时间,也需要耐心的一种修炼。
一如《创作者的一天世界》里写的那样:在很大程度上,外部世界是由变量构成的,而内在世界是由常量构成的。所谓常量就是持续不变的。你的作品不是从黑暗中奇迹般地出现的,而是在阳光下平静地创作出来的。所有的艺术创作,必须具备那一种“内在的稳定性。”
慢慢懂得,造物者的心机是如此之深:来去的第一口气与最后一口气,皆是“呼”,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生在给予,死在给予。梦想,厄运,勇气,执念……我们不断摄入,我们不断输出,它们搅合在一起,等到我们真的学会了“吸”之后的“呼”,我们,也将在丰富的苦痛之中获得了那些珍贵的清宁与平静。而没有经历过“吸”之后的“呼”,到底是单薄的,做作的,缺乏能量的。
所以,请让我们依然可以通过独立的,专注的,直立行走的工作,找到那个庄严而又自律的自己,那个你尚且还看得上的,惟苦得甘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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