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县人柴廷宾，金氏不育有妒心。
百金买妾遇之暴，经岁而死柴忿金。
独宿数月不践闺，金为夫寿词卑谨。
设筵内寝辞以醉，华妆自诣劝酒勤。
酌酒话言意甚悔，烛尽见跋遂同衾。
金呼媒媪嘱物色，阴使迁延勿上紧。
如是年余不能待，柴嘱戚好多用心。
购得林家一养女，金氏一见格外亲。
饮食共之如姐妹，脂钏取用一随林。
林固燕人拙女红，绣履之外不如金。
金授美锦使学纫，呵骂鞭楚柴痛心。
金为妆束匀铅黄，履有折痕足挑筋。
头发稍乱批两颊，林不堪虐遂自尽。
伤心惨目柴怨怼，因复反目断弦琴。
阴于别业修房闼，思营别居另迎新。
荏苒半载未得人，偶会友人见嘉宾。
二八女郎光艳溢，停睇神驰女拘谨。
询诸他人知邵氏，贫士独女少聪敏。
喜读内经冰鉴书，父爱溺之更自矜。
十七八岁犹未字，柴知端末动脑筋。
谋之数媪无敢媒，无所复望遂灰心。
忽有贾媪来货珠，柴告所愿赂重金。
媪利其有登邵门，故与邵妻说古今。
睹女惊赞好个美，又说婿家好幸运。
邵答未许媪故言，嫁个王侯作妃嫔。
邵叹书生便是佳，媪即说到柴廷宾。
饿鸱且作天鹅想，愿以千金聘千金。
邵妻微笑不接茬，贾媪难测邵妻心。
抚掌说笑欲告退，邵妻留客起沉吟。
退与夫语又唤女，笑曰婢子死脑筋。
多少良匹悉不就，愿就贱媵笑儒林。
媪告柴生别居谋，又云正妻久不孕。
邵喜唤女同姥言，勿至后悔怼双亲。
女曰父母享厚奉，况自命薄然自信。
若得佳偶必减寿，少受折磨也甘心。
媪急奔告柴大喜，即备舆马置千金。
娶女别业瞒金氏，叮嘱家人口风紧。
女谓燕子巢飞幕，塞口防舌难防邻。
不如早归祸犹小，柴虑摧残不放心。
女曰是人皆可化，我苟无过怒自泯。
柴曰此妇非常悍，女曰贱婢惟自谨。
柴以为是终踌躇，一日他往见友宾。
邵女青衣从一妪，苍头驭马去见金。
金听陈情气稍平，又见邵女容可亲。
乃命婢子易锦衣，开口即骂薄幸人。
女曰细察渠似悔，男人膝下有黄金。
夫人若肯假词色，积怨尽捐复同心。
金命婢媪为除舍，心虽不乐色自矜。
柴闻女归惊不已，奔至家门无杂音。
邵迎劝柴诣嫡所，柴有难色邵前引。
金不肯纳邵再请，柴始强颜金嘴抿。
邵嘱庖人为备酌，夫妻复和遂对饮。
邵起青衣往朝嫡，伺候洗脸递手巾。
柴入其室邵苦辞，十夕一纳奉侍谨。
金心贤之愧弗如，积惭成忌生怨心。
一夜夫妇稍反唇，金氏晓妆犹含忿。
邵氏捧镜镜堕地，鞭之数十柴不忍。
遂曳邵出金逐击，柴怒夺鞭反扑金。
面肤绽裂金始退，邵为求情柴难禁。
搥床怒骂金叱去，忧金泄愤柴杜门。
金日挞婢以寄恨，柴遂孤眠金稍忍。
金疑婢与柴有私，暴之尤苦婢怀恨。
邵见婢面有杀机，柴招之来得利刃。
柴欲挞婢邵劝止，不如鬻之瞒住金。
金知鬻婢迁怒邵，诟骂益毒柴遂忿。
柴以实告金大惊，趁柴远出召邵问。
金烧赤铁烙其面，哀嚎声动血淋淋。
家人皆哭愿代死，又刺胁下廿三针。
柴归见创怒往寻，邵叹命薄捉柴襟。
药糁患处数日愈，忽揽镜喜叫夫君。
君今宜为贱妾贺，赤铁烙断我晦纹。
朝夕事嫡一如往，金略愧悔萌初心。
月余金忽害嗝病，数日腹胀食不进。
日夜思睡不得睡，邵氏侍奉不辞辛。
金益德之疑怨报，邵陈医理恨不泯。
金氏持家向严整，病后忙坏柴廷宾。
仆婢散诞不干活，家中米盐恒自尽。
柴生方念金氏好，聘医药之不吝银。
金氏自言为气蛊，凡易数医死濒临。
邵撮别剂暗易之，食顷三遗忽呻吟。
群婢告之邵易药，金氏感动泪沾襟。
妾日受子覆载恩，今后家政全听您。
无何病痊柴宴贺，金与邵女连臂饮。
更阑托故邵离席，强与连榻众欢欣。
事必商量食必偕，即是姊妹无其亲。
无何邵氏产一男，产后多病金侍谨。
后金心痗面皆青，气息濒尽灯将烬。
邵取银针按穴刺，划然痛止又舒心。
复发复刺病渐减，十日八日顽疾淫。
心常惴惴恐复萌，梦里见庙匍匐进。
殿中鬼神斥金氏，罪过多端寿合尽。
念汝改悔仅降灾，前杀两姬宿有因。
邵氏何罪遭荼毒，所欠一烙廿三针。
鞭打之刑柴代报，偿罢便望除病根。
醒而大惧冀梦诬，食后果病痛又临。
邵至刺之随手瘥，请再灼之惟呻吟。
默思欠此十九针，不如一朝全受尽。
邵笑针岂可滥施，金曰但烦十九针。
起跪榻上以梦告，刺罢病愈不复淫。
其子柴俊秀惠绝，邵曰子相是翰林。
八岁即有神童目，十五殿试果大进。
是时邵氏三十二，舆马归宁见双亲。
邵翁暴富士林耻，自此名士来往勤。
异史氏曰：
女子狡妒本天性，见妾炫美不自信。
以命自安以分守，百折千回不变心。
金氏濒死始悔悟，邵女仁术拯恶淫。
愚夫抱疴任针刺，至此始悟有前因。
闽人纳妾入妻屋，解屦登榻假热乎。
妻曰去休勿作态，夫起蹑履尚踟蹰。
妻即正色我非妒，夫去独卧抱坛醋。
遂起伏门潜听之，妾吟郎罢音迷糊。
闽人呼父即郎罢，妻听逾刻痰厥仆。
夫起启户尸倒入，呼妾火之则其妇。
急扶灌之即呻吟，谁家郎罢被汝呼。
（原文3952字，译诗1829字，2024.8.4.11：00.初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