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菜盘里总能见到一些肉,在石岚没有下令开饭之前,叔生会时不时地舔着嘴唇,盯着它们,就像一只看见猎物的小兽,眼中闪烁着抑制不住的喜悦。我感觉这在以前是不常见的。如果我还医院里躺着,他们还会与咸菜朝夕相伴。石岚会把肉挑出来一些,剁碎,喂我。其实我已经能够半生不熟地使用筷子了,正常吃饭也不是问题。可石岚总是担心我肠胃太弱,所以一直坚持把食物剁碎喂我。如果她知道上次叔生喂过我花生米,一定要训他好久。
我在她面前没什么压力。她喝多的时候也不总是神经兮兮的,大多时候是躺在我臂弯里,像小猫似的睡觉。她不会看我整张脸,只会盯着我嘴和下巴,仿佛只要知道到那人在乖乖吃饭就够了。最令我不安的是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仿佛是慈母和奴婢的融合体。我不是个观察入微的人,可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她的身影总是晃来晃去,为我做着这样那样的事情。我开始相信日久生情,开始担心会爱上她。我怕这样,怕自己狠不下心来离去,更怕自己会觉得曲颖没那么重要了。曲颖,才是真正的救命稻草!
一次,石岚从福满家下班回来,带回一副拐杖。房东笑她是从范伟那里买来的二手货。我当时不懂,是后来回看了2001年春晚《卖拐》,才补上了这个梗。
看着那副杖头被磨得泛黄发亮的旧拐,我突然意识到机会来了。
“房间太小了。”我拄着拐,对石岚抱怨。
“那就去走廊吧。”石岚是真心想让我快点好起来,走廊也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去处,我正是这样预谋的,她的话正合我意。
我拄着拐,小心翼翼地往楼梯方向走。走到近前,我看到上方打下一道光,那是从平安旅店门口折了两次才出现在这里的日光。很弱,但丝丝缕缕都透着温暖,与久违的亲切。它们落在我的脚面上,和裤脚上,让我萌生出一种要飞的冲动。
不知道人类在同一时间是否会有两种情感作祟,但我真的在强烈的冲动下流出了悲伤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三番两次提起拐杖,想让它攀上第一节楼梯,可都举棋不定地落回了原处。眼泪的划痕使面部肌肉奇痒难耐,同时紧握拐杖的双手也抖成了一团。我就这样看着那道光,在西行的进程里慢慢地变淡,又一格格退到了楼梯上方。没有动作,我只是用目光追随。
“有空......我陪你出去走走吧,顺便......把咱俩的结婚证领了。”
石岚突然发声,令我浑身一颤,她就站在背后,在我心驰神往时,不觉而来。我长吐一口气,顺势低下头,收起心中邪念。
“哦,好。”我木讷地答应着,心里一直想着那道快要退出去的日光。
“等......以后有余钱了,咱们再补拍结婚照,好吗?”
我看着脚下石岚那道弱弱的影子,侧着头和我打着商量。她明明是个果敢的女人,却不知为何总是在我面前缺了一份自信,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我手里吗?我又在心中暗暗摇头,不会的,婚姻既然是两个人的事情,就该需要两个人同时点头。于是我点点头。“饭弄好了吗?”
“嗯,要不我先喂饱你吧。”石岚声音陡然升高,像是很高兴,但在表情上,她尽量压制着,小心地拿走一支拐,又把一只手插入我腋下。“先扶你回去。”
我看了一眼暗淡的楼梯,随着她的力道往回走。紧挨楼梯口南边就是水房和卫生间,里面阴冷潮湿,蚊蝇乱哄哄的飞在空中,总有那么一两只会撞上,有的会在下落过程中各自分散,有的则扇动翅膀扭打在一起,但最终也要分开。厕所共三间,不分男女,我还一直没有去过。每间门上都贴满了小广告,还有房东小孙子的朱批大字:冲吧,不冲,你就回头吃掉。对面就是水池,上面的墙上一字排开装着五个水龙头。石岚和这里的人平日都是在这里洗漱,和洗衣服。紧挨着水池和卫生间有一条独立间,是洗澡用的,里面只有一个淋浴花洒,上接着太阳能。石岚每星期都要背我进去洗一次澡,她会用手接住花洒流出来的水,直到温度合适,才会淋到我身上,她的手会跟着水流抚过我的每一寸皮肤,轻轻的,柔柔的,就像心灵受到爱抚。每到那时,我都会闭起眼睛,用心去感受,去享受,并把那只手想做是曲颖的手。最近的一次,她突然从身后把我抱住,整个人贴在我身上。我能感受到她嘴唇轻啄着我的背部。那时我思想受阻,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她想象成是曲颖,同时心底生出阵阵恶寒!直到今天我有些明白了,她大概是把我当成那个军装的真正主人了。想着,想着我突然又迟疑了,那款老式军装,曾穿过它的人该有多大了?
再往前走的房间长期没有人住,只是偶尔会有一些散客,在京游玩办事,图个便宜会在此逗留几日。实际上整个地下室的长期房客只有两家,石岚他们,和同处一边紧邻着她们的廖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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