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北回归

等在北回归

太阳正在树梢那端散发出灼灼的光芒，刺得我眼睛疼，刺得我欣喜若狂

我对翔子说：“太阳就要回来了”

旋即又言：“还有五天”

我头一次没有因为没晒够太阳而内心痛苦

我曾在未名湖边追着日头焦灼地走

看它速速沉进西山的林里，一天比一天短暂

而现在，我不慌张了，我手里握着日子呢，

我知道，还有五天，你就要从最最遥远的南回归线往回走，

跨过大洋洲的大堡礁，跨过印尼棋盘散落的碧蓝海水，跨过火山灰飘摇的巴厘岛，

一步一步、一天一天回到我身边

陌上花开缓缓归，我的太阳

总想给二十四节气写点集合，好似节气跟我有个什么关系，

却唯独在每年的12月22日，为着你满心鼓舞，甚至在提前的日子里便欢欣雀跃地倒计时，

心里默念：我的太阳就要回来了

再冷的日子，有了太阳的陪伴，便仿佛西北的大婶做好了可以把手笼进袖筒里的大花棉袄，

这袄是看得见、摸得着、暖得了、确凿的。

这确凿令人心安又熨帖。

又像寒夜里回到屋冲上一杯热腾腾的奶粉，开水融化了奶粉的香，再拌上一勺子白糖，

扑鼻的香，狠狠吞一口，只觉着甜，那是小时候妈妈的奶没吃够补的味儿。

这香甜甚至让人得意。

我的太阳就要回来了，就是这个味儿，确凿地令人心安又熨帖，香甜地让人得意，这归期满是期盼而且它值得这个盼头。

北方的冬天总是漫长而悠远，仿佛一支吹不完的笛，和着西伯利亚来的北风一吹小半年，

等太阳，便成了我那些年里最执着的期待。

少年时从那寄养般凄凉的家里逃出来的时候，我跟自己说太阳就要回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后来从魔窟一样的职场和人性中挣扎出来面如死灰的时候，我跟自己说太阳就要回归了，噩梦终将远离

前年医院出来北风里挥着化验单蹭蹭滚热泪的时候，我跟自己说太阳就要回归了，要活过明年呀，活着真好呀

彼时，太阳成为艰难岁月里执著的期盼。

可是，你知道为什么太阳北回归能够成为一个期盼吗？

因为它是一个开端。

它意味着还有七天，元旦就要到了，新的一年就要到了，你尽可以在新的台历上画新枝了

它意味着春节快到了，一年所有的苦难都可以在屋外抖搂抖搂，在热灶台后边念叨一个热乎乎的愿望

它意味着惊蛰就不远了，所有的小动物就要蓄势待发倾巢出动了，春天的雷和雨都一并来了

这么想来，整个漫长的冬季，整个生而为人的苦难，也不觉得难熬了。

而这一切的期待，都是从北回归这天开始的，不是吗？

我们难道不该在北回归这天给我们的太阳过个节？告诉它：

无论冬季多么漫长，想想你正跨过大陆大洋、跨过碧海蓝天，一天天走近我们、照耀我们、全心全意爱着我们，这就是一件足以值得期待的事。

就像生活一样。

2017年1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