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早晨要比别处早亮一个小时。天空灰濛濛的还没有泛出鱼肚白,很多家的大门都已经打开了。小镇人开始了一天的生活。脱离了过去炊烟袅袅的乡村特色,取而代之的是电热水壶的咕咕声,电饭锅里淘把米,热水倒进锅,插了电,就算丢开了一件头等大事。
家前屋后的空地,都利用起来了,见缝插针地种上应季的菜蔬。绿油油的一大片,开着红啊黄啊的花,挂着青啊紫啊的果,藤藤蔓蔓地爬上架,伸上墙,一副生机盎然。看着,满眼都是欣喜。创造获得的喜悦,都落在了实处。每天清晨的侍弄,仿佛像是培育自己的孩子慢慢长大,看着它们一天天开花、结果、直到成为餐桌上喷香的佳肴。这整个过程,是活生生的艺术。除了满足自家的餐桌外,多余的,还可送邻居、亲戚。省却了油腻腻的铜臭味,还收获了满满的情谊,这就是朴素的农家乐。
实物的交换,带动起话匣子的打开,东家孩子的考学,西墙婆娘的风流轶事,北面十字路口发生的交通事故,南边新开的超市的物价比对。像水流出的闸门,在摘拣清洗菜蔬的空隙,从这张嘴流向那眼耳。堪比网络上的高速信息公路,流量一样地频繁。神秘时音量自动降低,犹如悄泄国家机密般神秘,神态似刚打探出的失踪黑匣子,破解只此一人。其实也就像舞台上表演的传话筒,多传一个人,版本就多长出一片叶子,不出三里,就枝繁叶茂了。
码头上已有端着洗衣盆的少妇,一定是勤快起得早会持家的。一是因为舍不得家中放水,节俭都是从生活的细节处做起,浪费却往往是为挣面子割肉般的疼痛。二是习惯于湖沟水那种辽阔,一次就可以把衣服清洗干净的快捷舒爽感觉。在小镇工业刚刚起步,沟塘水尚未被污染的时期,镇民们就连洗菜淘米,都在沟塘中完成。既省事,又喂肥了塘里的鱼虾田螺,何乐而不为呢?人与自然相依存,本是天然之事,对于细菌的免疫力,也是习惯成自然。那时候的癌细胞怎么也没时下活跃?许多沿习下来被认为是不科学的生活习惯,在老年人眼中,那就是现在的人太过于娇贵做作,物质的丰富,带动起来的是健康理念掩饰下的奢侈。上了年纪的人一边感叹时下社会人的快活,一边追忆过去人重情义的朴实。
花花草草树木鸟类牲畜也在日光的催促之下醒转,世界从沉静中走向喧嚣。树木随风摇摆,像个顺从的下级,听从上级的指挥和招唤,不必经过大脑思考,树木如果有思想的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就成了空话。大概风也无奈,那么风是听从谁的招唤的呢?也许自然界也有其自然规律,大抵也和社会一样,潮流是避免不了的,你若不顺风而摇摆,湖边那棵被风刮倒的枝杈就是明证。除非你长得够壮实,伟岸。小镇养狗的人家越来越多,一只黑色的流浪狗被一群有主人的狗追逐着疯跑,慌不措路地从人行道匆忙奔跑,发出半是恼怒半是惊吓的嚎叫声,四、五只各种毛色的狗紧跟其后,把流浪狗一直逼窜至湖沟边,再也无路可逃了,只能硬挺着反转身来,咬叫声传出很远很远。就这样打打斗斗,让不明就里的路人都停步驻足观望。等明白过来后,路人心中升腾起恻隐之心,一声厉呵,在群狗愣怔之季,流浪狗趁隙狂奔而去,众狗还左右探看,发出一、两声犬吠。路人笑骂着,狗也会知道亲帮亲,邻帮邻。狗仗人势,寡不敌众,原来在动物界,也是存在的。那只流浪狗躲在一条小巷里,抖擞着被咬乱的毛,两只狗眼瞪得大大的,似有泪在眶中流转。
公路上车辆来来去去,晨练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有独自一人的,耳中塞着耳机;有三、两一路的,边走边交谈着,似情侣,像夫妻,也许是朋友;有成群结队的,一大阵人一起,指指点点,谈笑风生,年龄偏大,或许在回忆当年的种种场景和逸事。能够如此悠闲的,不是病号,就是拿国家工资没有菜园农田的“得劳事之人。”
靠湖而居的小镇“有劳人”,利用上下班空闲的时间,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个湖边就捞鱼抓虾”的谚语来个立体诠释。配备几样必要的工具,蔑笼,虾网,串铒,沟边,湖旁,田间,布下一个个陷阱,只等那些个馋嘴的鱼虾来自投罗网。一夜过去,清晨收拢聚集起来,拿到专门收集处上秤过磅,一笔小收入就到手了。
收虾蟹的是一对夫妻档,男人管秤,女人管钱。男人麻利地接过散户递过来的桶,看成色,大小,报价格。木讷的随他开价,把虾蟹倒进可漏水的网蓝,控干水,再倒进秤上的桶中,调价格,报斤两,四舍五入,给出总价,一气呵成。无异议,女的给钱,男的归拢品种;了解行情滑头些的,讨价还价,推来拒去,大部份时候是胳膊扭不过大腿。生意人没有赚头,心不黑怎发家?拿这句话来安慰安慰自己。有时候就是不服气,拿回头,自家改善改善伙食,骗住上街买回来吃的,人总能自找由头,来让自已获得心理平衡。遇到数量少的湖虾,收虾的也会拿着送人情,以略低于零售价高于批发价的价格,卖给在边上想买点湖鲜的人,回家煮煮哄孩子。三方都从这次交易中获了利,也可算是一次合作共赢的佳话。
这一早的风景,每天都在小镇上相似地呈现。上班时间一到,那又将是另一番新天地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