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旗半卷

王人義：文與畫

紅旗半卷

一

紅旗半捲，我畫的是古代的風雲戰場，印在心裡的卻是現代社會的那場血雨腥風。

文化大革命開始大串聯的高潮過後，一夜之間，血腥的暴力武鬥席捲全國。一九四九年之後，早都說刀槍己化做了镰刀斧頭，可那些帶著紅色袖章威風凛凛的 "文革英雄" 們一夜之間不知變了甚麼戲法，找出那麼多的長矛大刀，揮舞著刀棒滿街的耀武揚威，連那橫著腳走路的步態都充滿了殺氣。

那年我十歲，學校早停課了，整日地無所事事到處亂竄。一天上午、在離家不遠的解放大道那邊閒逛，突然聽到大人們唏噓驚嘆的聲音。順著人們的眼光望去，只見一個青壯年男子，好像背著一個人，非常艱難地在行走；那背在背上的應該是一青年男子，身體像一口米袋癱在他背上，耷拉著的腦袋隨著他的步子一左一右地幌動，好像已經死了。那死者的腹下好像還有甚麼東西掉出來，半截在地上拖；等看清了，我周身便是一陣颤栗，那分明是一截從死者腹中流出來的腸子！顯然，他是在武鬥之中被人用長矛通破了肚腹⋯⋯

死者是我家的遠鄰，下午來到死者的家門口時，死者已被安放在大門邊的草蓆上，無力地倒撲在他的身旁應該是他的母親，那背著死者回家的人也在那裡，他扶著門呆呆地望著天，那是他的親哥；還有一杆破舊紅旗半捲著斜靠在墻邊，不動的旗角標誌著沒有一絲的風，還有一股讓人不安的悶熱。

紅旗半卷

二

武鬥之後，思想意識層面的 "革命" 開始有目的地在人們意識形態的 "深處" 爆發，階段鬥爭與進化論雙管齊下，讓我們這些青少年開始生吞活剥地接受著再教育。

階級鬥爭：

經濟地位決定人的政治態度。富有者、自然地成為剥削階級，貧窮者自然地成為被剥削階級；不同的政治態度使兩者成為水火不容的對立群體，自人類社會以來就進行著你死我活的鬥爭。在無產階級專政的環境之下，勞動人民成為了社會的主人，開始向剥削階級反攻倒算，要把那些曾經剥削他們的地主、富農、資產階級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叫他永世不得翻身。紅衛兵和工人中的造反派成為了無產階級的極先鋒，他們成日地揪著那些脖子上掛著牌子、頭上戴著紙紮的高帽子的剥削階級的代表，一群愁眉苦臉的老爺子老太太們滿大街的遊行。

不知從甚麼時候開始，階級鬥爭演變為兩個派別的鬥爭，有趣的是，這兩派都高舉毛的思想，為保衛毛主席而鬥爭。一時之間全國上下刀光劍影，殺氣騰騰。

進化論：

為甚麼無產階級要搞鬥爭？因為鬥爭是物種進化的本能！進化論強調，物種為了保存自身的生命和繁殖能力，必須弱肉強食、並由此形成優勝劣淘、適者生存的樷林原則。物種進化到人類社會，人與人的鬥爭可以不用人吃人的方式來表現，但絶對不能違反相互鬥爭的通則。其表現形式就是階級鬥爭和意識形態領域的爭戰，這是合乎自然規律的，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我因父母的階級成份，成為物種進化過程中的弱者；為了躲避被鬥爭的危險，家成了我最後的避難所。在百無聊賴的寂寞之中，翻出父親文革初期捨不得燒掉的那些舊書打發時光。

我在老子的 "道" 中發現了進化論之外對宇宙與人類來源的解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 作為獨一無二的生命本體，由一本創生萬物，人作為有德行的存在也包括其中。孔子以仁愛思想而著稱，"天生德於予" 的本體論，為人在德行的追求之中，通往天人合一的道路提供了根據。老子和孔子都在人與 "道" 和 "天" 的關係中彰顯人的本性，以良善與仁愛的為追求，以邪惡與爭鬥為不恥，為人最終的生命和生存價值尋找依據。

在階級鬥爭的現實之中，我發現了隠藏在人本性中根深蒂固的邪惡；在中國古典文化思想之中，不可否認地讓我認知存在人生命內在的良善。就像被文化大革命的狂潮攪亂了大腦一樣，我也在兩種思想的相互衝擊中迷失了方向！

紅旗半卷

三

偶然翻開聖經，"太初有道，道與神同在，道就是神"，聖經約翰福音中的第一句話，打開了我新的視野。

聖經告訴我，人的本性是良善的，因為人的生命來自於神。

聖經創世紀說，耶和華神用地上的塵土造人，把生命的氣息吹進人的鼻孔，人就成了有靈的活人。

人的靈魂既從神而來，也必然承接了神生命的特質。聖經特別強調了這一點，因為神是特別地按照自己的形象造人，如果說外部形象指的是外表，那麼此處說的形象指的就是神的內在特性，神是按照祂自己內在的良善、慈愛、憐憫、公義等美好的品德創造了我們，並賦予我們理性能力和按此品性管理世界的能力。

理性的最普遍性表現就是對事物正確與錯誤的決斷能力，包括判斷和行為兩個方面。為了肯定人有這個能力，神在伊甸園內種植了一棵分辨善惡的樹，神清楚地對亞當和夏娃說："園中各樣樹上的果子，你可以隨意吃，只是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 這棵樹給予人理性判斷的機會，也要求人為自己的決斷後的行為負全面責任。

如果說人類社會天然地存在著鬥爭，這個鬥爭應該是在人的理性環境之下，內在順服神的良善與不順服神的私慾之間的鬥爭。神在人的理性中給予人的試煉是在正確與錯誤之中正確的選擇，而人的私慾卻偏偏以人的狹隘把神的良善當做是控制自己自由的強權，所以這本來存在於人內心世界順服或悖逆神的爭戰，在膨脹的私慾的趨使之下，最終盡成為了挑戰神權，超越神權的爭戰，即：如果人吃了禁果，獲得了超越神權的能力，人不僅不會死，而且還可以與神分享神權，在私慾中享受為所欲為的自由！這就是人類信誓旦旦 "與天鬥其樂無窮" 的初衷。

在神的誡命之中，沒有誰能逃避承受後果的責任，人類在始祖的生命中集體承擔了必定死的後果。但人類有一個奇怪的自我療傷的能力，就是在巨大的失敗與傷痛之後集體選擇性失憶，繼續著 "與天鬥其樂無窮" 的勾當，又因為再也看不神，便轉變為 "與人鬥其樂無窮" 猙獰；為了合理化自己的行為，又給自己戴上 "階級鬥爭"﹑"適者生存" 的冠冕，最終達到 "人定勝天" 的最終目的！人沒有了神，就無所謂良善，而罪慾橫行早己決定了人類社會今天的命運！

我喜歡聖經中挪亞方舟的故事，我堅信，世界任何大的動蕩之後必然有一個更大更美的開始。仰望藍天，窗外百米以外那面高高昇起的特大的旗幟被風展開，旗中間的楓葉的圖案隨著輕風的吹撫，像一只從那亞方舟上飛來的紅色的鴿子，那是一只象徵和平與良善的鴿子，她象徵著來自於耶穌基督的救恩，早在人類犯罪之前，就有一道聖潔的和平門為我們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