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住院了！

你爸住院了！

手机显示有一个未接电话，是母亲打来的，一个多小时前打来的。

正准备回电，瞧了下时间，发现快一点钟了，不知道她老人家是否在午睡，吵醒她可能就再也睡不着了。见这一个多小时内母亲也没有第二个电话，估计又是什么三姑六婆不打紧的事，于是犹豫了一下就盖上了手机。后来才知道，在这一个多小时里，二老正在经历着慌张失措而无助的煎熬。

二老为了给我买酸奶，上午吃过早餐后去逛超市。逛着逛着，父亲就浑身冒虚汗，想呕。老父亲是名军人，耐力极强，但这一次却由不得他。身体的反应加上年老多病，腹内翻江倒海让他再也无法控制。他急忙找了个塑料袋，对着袋子狂喷。那呕似乎止不住，一旁的服务员也赶紧多拿了几个塑料袋过来，对此母亲甚为感激。母亲没说他们是怎么从超市回到家里的，但可以想象的出来，本已老眼昏花的老父亲这一路是多么不易。

“回到家里就上吐下泻，十次都不止。”母亲不停地重复着：“问他要不要上医院，他说不用，结果又跑进洗手间......完全止不住。”

父亲上个礼拜才拉过肚子，好没几天，上午吃了母亲煮的海参汤，一吃就有反应。母亲懊恼地说：“把它扔了，这鬼东西害人！”海参是朋友送的，本以为可以给父母补补身子，没想到会给父亲带来如此大的反应。

父亲是个垃圾肚，什么都吃，什么剩菜剩饭都是由他承包。这几年身体不好，可他这吃劲却没改，特能吃！父亲就这点好，哪怕病殃殃的，他也能吃上两大碗饭，所以小病小痛也恢复得快。可后来因为肝硬化导致胃部动脉曲张，医生提醒他不可多吃，以防磨破了那脆弱的血管，他才收敛了食量。海参是宝，却对南方人没什么吸引力。特别是这种煮了很久都煮不烂的韧海参，还带着腥味，我吃一块就吐出来。父亲不嫌弃，一大锅海参几乎都给他一个人干掉。

父亲是个老顽童，明知自己不能吃太多，所以就换着法子吃。要么少吃多餐，要么我和母亲不喜欢吃的，趁我们不注意他就给扫荡了，平时还借着给我买零食之名，让自己也过足了嘴瘾。父亲那一辈人特别节约，更不会浪费，除非确实已经回锅了好几次，那菜和肉都烂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母亲甚至大声呵斥“有毒！”他才罢嘴。特别是这海参，瞅着我和母亲都敬而远之，可把他给乐坏了。后来听说海参乃寒凉之物，怪不得他那老肠老胃受不了。

父亲吐得面无血色，拉得两腿无力。上吐下泻的滋味我也试过，食物中毒或者急性肠胃炎，那种翻江倒海，生不欲死，那种无止境的吐和泄可以抽尽身体的最后一丝气脉，更何况本就垂垂老矣的父亲。

下午四点我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打完吊针。一上车，脸色苍白的父亲就软软地瘫在座椅上，嘴里却笑嘻嘻地说：“那一刻，我以为我就这么去了！”

“你还脖子硬呢，不肯上医院！”母亲不忘数落他。

“你说都吐成这样了，还不肯上医院，茂哥给的肚痛整肠丸吃了就吐出来，根本不起作用，就是不肯上医院。”母亲继续叨叨，“多亏了茂哥，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医院大得找不着北，不知哪儿跟哪儿，去了也没人理，你爸已经缩成一团，冷得直打哆嗦......”

“我饿死了！”一回到家，父亲就嚷嚷。

“就知道吃！”母亲一边责怪，一边却如释重负笑了起来。这一对老冤家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就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了一番，而我看到的，只是他们平安走出战场的那一刻。尽管当我接到母亲第二个电话时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她在电话那一端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爸住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