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迹的鸢尾,断线的纸鸢
沈言刚回到家,叶漓的丫鬟就哭着说夫人被族长叫去训话了,来人气势汹汹,非说沈家剑谱是夫人与外贼勾结盗走的。
沈言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祖祠中,倒在地上毫无气息的叶漓,素色的衣服上,交错着无数的鞭痕,死而不瞑的双目,泛白干裂的嘴唇。曾经多么活泼开朗的叶漓,就这么静静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叶漓!”沈言咚的一声,双膝直直的跪地,双手微微颤抖地伸出,轻轻地把人抱到自己的怀中,眼中含泪,温柔的理着她的发丝,替她合上双目,低头轻喃着自己的悔恨。
周围的人静静地看着地上的人,最后,还是族长说了句:“节哀吧,这种人,不值得你这般。”
“呵!这种人,不知族长说的是哪种人呢?”沈言充满恨意的看向族长。
“她可是勾结外贼盗窃我沈家剑谱的罪人。”
“族长可是有铁证?是亲眼看到还是现场捉脏了?”
面对沈言的逼问,族长一时语塞,没有说话。
“所以,你们是想屈打成招,让叶漓堵住悠悠之口么?”
沈言怒极反笑,“叶漓为我们沈家做了多少事,到头来却是落得个这种下场吗?可笑几日前她还说她想到了让药铺发展的更好的法子。
我的叶漓真是傻啊,你看你还不想让我因为你与家族决裂,我该坚持带你走的,当初我要是坚持带你离开,也不至于、不至于出现今日的事。
没关系,我们今日就走,我们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种上满园的药草。”
“你敢走?”一听到沈言要走,族长有些急了,他可是族中最最有天赋的人,他若是走了,即将要进行的四大家族的比武怎么办。
沈言身体笔直的抱着叶漓朝门口走去。
“你若是离开,不但无缘族长之位,沈家,也不会再有叫沈言的人。”族长满口的威胁,他知道,沈言一直以来就想得到族长之位。
“漓儿,你将来想做什么呀?”
“唔,我想做族长夫人。”
“为什么呢?”
“言哥哥笨呀,那样我可以不用再偷偷的出来找言哥哥了呀。”
人都不在了,族长之位不过是浮尘罢了,“求之不得,”沈言背对着众人,站停住脚步,“从今日起,我沈言便不再是沈家之人,今日杀妻之仇,他日,我定要沈家付出代价!”背光的背影,挺拔黝黑。
祁阳山下。
“漓儿,你看这地方怎么样?虽然没有药草,不过我可以种的,对了,还有你最喜欢的鸢尾花。”
沈言轻轻地把叶漓放在地上,“漓儿不要着急,我这就为你盖一座新屋子。”没有借助任何工具,沈言就那么用手,一抔土一抔土的挖。
“你醒了呀,没想到你中了这么深的蛇毒还能活过来。”这是沈言第一次见到叶漓的时候,叶漓对他说的话。
“你太重了,我背不动你,可那里里蛇窝太近,所以就把你拖到附近的一个草窝了,你放心,绝对不会有蛇了。不过这里条件太有限了,没办法给你熬药,你就先将就着喝点揉出的草药汁吧。”当时的她,个子小小的,好像,衣服还被她拖的破了,可她却鼓着一张嫩嫩的包子脸埋怨自己太重了。
“我叫叶漓,叶漓的叶,叶漓的漓。”第一次听人这么介绍自己,当时还偷偷的觉得她好傻来着。
“言哥哥,阿漓该走了,阿漓每次都是偷跑出来的,被发现了的话,阿漓要挨打的,不过阿漓很机灵的,从来没有被发现过。”后来才知道,漓儿偷跑出来,挨了很多的打和骂,可这丫头从来都不跟自己提,还总是笑眯眯的对着自己,然后默默地承受痛苦,我的傻阿漓啊。
“言哥哥笨呀,那样我可以不用再偷偷的出来找言哥哥了呀。”
“言哥哥,这是什么花,好美呀。”
“这叫鸢尾花,它代表了光明,自由和……”
“和什么呀……”
和绝望的爱。
“言哥哥,你要走了么?阿漓没有什么可以送的,就把纸鸢珮送给你吧,言哥哥可别忘了阿漓。”
“言哥哥,阿漓等你回来。”
“族长,要不要派人将沈言那小子做了。”一人小心的提议。
“对啊,这小子自小父母双亡,在外长大,本就与我沈家没有多大的感情,若不是叶漓那女人,他早就离开了。”另一个人附和着。
“嗯,”族长捋了捋胡须,倒是很同意他们的观点,“风筝有线,多高也能飞的稳,回得来,可线断了,与我们而言,他就是个变数,何况走之前还说了那些话。就依你们所言,去做吧。”
“漓儿,最后一次,我最后一次离开你,你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后,我们就再不分开了。”沈言用血肉模糊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叶漓的墓碑,“我还种了一大片的鸢尾花,它们会陪你一起等我,等我回来,要是、要是我没回来,就由它们替我守护你。”
五年后,江湖大乱,沈家剑谱惊现沈家世敌陆家家中,当年剑谱事件真相浮出水面。
原来,沈家族长的孙儿嫉妒族长对沈言的培养,也想争夺族长之位。于是勾结世敌,盗走剑谱,栽赃于叶漓。知道叶漓是沈言的逆鳞,如此他肯定会与家族分裂。
沈家族长悔恨当初,气愤自己有如此不孝子孙,竟是因此而卧床不起。沈家群龙无首,被陆家一击击破。
从此,江湖再无沈家。
“漓儿,我回来了。”一身是血的沈言,疲惫的靠在叶漓的墓碑旁,“诬陷你的,一个不留。漓儿,你看,我是不是很残暴,你快起来骂我啊,你起来啊,骂我,起来骂我。”一滴眼泪,顺着沈言的眼角,划过脸庞,砸在地上。还未来得及清洗的脸,留下了一条晶莹的痕迹。
不知由谁传起,沈言和叶漓的故事开始渐渐在江湖上流传,据传,沈言一直守在叶漓的墓前,为她种了漫山的药草和鸢尾花。
后来,沈言和叶漓的故事火遍了大江南北,沈言成为了痴心好男人的代表,成为无数女子的梦中情人。不少人前往祁阳山,去寻找沈言和叶漓的墓地,却都是无功而返,只看到大片药草。
四十年后,一个年轻人来到此地。看着由药草和鸢尾花组合成的内外两个大阵,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找到过他们。
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年轻人终于穿过了药草和鸢尾花,来到了最中央。
“你是这么多年,第一个进来的。”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是的,这阵法很少有人懂得。”年轻人恭敬的回答。
“那你就应该知道,我不想背打扰,这里,应该是我跟她两个人的地方。”
“生同寝死同穴才是最好不过的,不是吗。”
“谢谢。”说完,老者转身离开。
年轻人倒也不在意,四处转了下,不过却没有去叶漓的墓地附近,她不应该被打扰的。
“漓儿,来,吃午饭了。”沈言几十年如一日的来到墓前,摆好餐饭,“今天啊,有人破了我的阵法走进来了,还好当年我回来了,要不然,它们还守护不了你啊。那小伙子不错,年轻有为,有那么点我年轻时候的感觉,哈哈,所以我就让他留下了。没想到我也有个给收尸的,还以为老头子我就只能趴在你的坟头以天地为棺椁了呢。”
年轻人现在鸢尾花前,望着这一大片绝迹的鸢尾花,“绝望的爱吗?碧落黄泉,天人两隔,确实是很绝望。可如此绝望,还是爱着。”
“言哥哥,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好,再也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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