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麻一日

桐乡市大麻镇海华村国学大讲堂

按严谨算法，一日等于24小时，我从8月4日18：30左右踏上大麻领土，至次日11：30左右离开，区区17小时而已，约等于0.7天，但按照四舍五入法，勉强算得一日，因此而命名。

郁老师上课是晚上19：00，我这个时间过来将将赶上。其实原本时间很宽裕，我买的是下午16：22的票。但恰逢我出发之时，发生了一件完全意料不到的事，使得我必须做完才能离开。而做一件事，你完成到50%是完成，90%是完成，100%也是完成，只看你心内怎么想，行动怎么做。匆匆忙忙之下，我坚持完成到100%，确定心中无憾才离开，之后坦然从容赴大麻听课。郁老师讲王阳明时说：离事言道，易入空疏。又说，王阳明思想最主要是：破山中贼易，破心贼难。如果心贼是贪婪、逃避、怯懦不敢承担，我算不算是破了心贼呢？

郁老师来时，我已在座，简单打了声招呼，郁老师开讲。我是第一次见到郁老师，还有些陌生感，也不敢多言。郁老师很照顾我，知我是杭州来的，特意用了普通话讲。后来他说，其实讲普通话他是有障碍的。在座的李芥荫老师说：倘若是用大麻方言讲，台下往往笑声不绝。因当地人多，用普通话讲，大家都不习惯，所以当晚台下些微有点喧乱。我很惭愧，但领略了郁老师为人之周到体贴。

上课约略一个半小时，我在手机上做笔记。我来之前功课没有做足，并不知道当晚是讲《海华村的姓氏》，但既来之且听之，讲什么并不重要，是谁讲才重要。越往后听不禁哑然失笑，简直觉得这课程是为我准备的：老师所讲的海华村第一大姓氏邓姓，从郡望来说，属于南阳邓，而我老家就是南阳的啊！海华村第二大姓氏李姓，恰恰是我夫家的姓，由此我又了解到陇西李氏。其他如沈姓、俞姓、张姓、刘姓，也都各有故事，一一听过。听的过程中，能听懂理解的就做个笔记，听不懂理解不了的更多。我觉得基本上每句话都需要老师仔仔细细解释，但他长期浸染在古书中，不免觉得一切正常，而我们却觉得一切不正常。正如去年10月我因去乌镇木心美术馆看到木心先生以文言文写给陈巨源先生的一封信，一看之下大为欢喜，乃至回来之后大着胆子想把它翻译出来，碰到“临川芹溪辈”五字却束手无策，两天之内没有答案。辗转之下把问题发给郁老师请教，几秒钟之内就收到回复：“大概是指汤显祖和曹雪芹吧”，一看之下我就恍然大悟。因为我古书读得少，把“临”字当成了动词，是以百度又百度而百思不得其解，但读古书的人当然是一看便知。

郁老师的板书 郁老师在讲课

课毕，我在台下向郁老师鼓掌致谢，远远地向他道一声别就走。我是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并不想过多搅扰老师。因为时已晚，我打算在大麻住宿一夜，第二天再到村里跑个步，完成到此一游的夙愿。站在晚上21：00多依然喧闹的大麻街头，个个大小饭店都爆满，不免感叹大麻的生猛海鲜。下午匆匆赶来晚饭也没吃就直接听课了，正饥肠辘辘，此时郁老师尽地主之谊发微信来请吃夜宵，独乐不如众乐，再说最近从一个刚上市的公司得知巴菲特的午餐价值65万美元，那郁老师的夜宵价值多少呢？此时不知总要吃了才知晓。

于是有了跟郁老师、画家李芥荫老师、大麻第一名人范厂长的四人夜宵以及2小时的闲聊。郁老师说，他不懂怎么讲课，也没有讲义，他只懂聊天。有时候他也不知道下一句要讲什么，看见台下坐着一个人，就想起来要讲什么了。有时候讲了什么自己也全部忘光。我想全部忘光是可能的，因为他讲东西太左右逢源信手拈来了，如果做一件困难的事情容易被记得，那做一点困难也没有的事情的后果就是全部忘光，他此时就在全部忘光的境界。虽然他全部忘光了，因为我听得困难，还约略记得聊过诗经、楚辞、论语、庄子、苏东坡、鲁迅。他特别推崇庄子，“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他说庄子气象太大了，说苏东坡比不过庄子。我一想也是啊，一条鱼就大到几千里，一只鸟又大到几千里，他心里要有多大才能想象得出来，才能装得下啊（我还想到我们的跑步，心里有全马才跑得了全马，心里有半马只跑得了半马，多么痛的领悟）。他又说：其实鱼和鸟都还不算大，最大的是人的心胸和思维，转念之间，上天入地。拿苏东坡跟庄子作比，我也觉得新奇，是第一次听到人这么比。而我平时喜欢苏东坡的句子是：“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这些都曾给予我无限的精神力量。

大麻镇海华村 乡间林荫小路

不好意思，最终也不知道郁老师的夜宵价值几何，因为不是我买单。再次感谢三位老师的款待，受宠若惊，受用不尽。第二天一早，我从大麻镇出发，徒步返回海华（海卸）村，经过鱼塘、昨晚听课的民俗文化博物馆、苕溪公园，一直跑到百富村，再从百富村返回，共10.63公里，聊以证明到此一游。粗略一看，这个小村跟之前到过的任何小村庄都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不在郁老师的公众号里了解这里有嘉兴地区现存唯一的宋代石桥（详见《厉害了，原来这是嘉兴地区现存唯一的宋代石桥！》、为了弄清楚大麻李氏家族背后的谜团他和李老师等人放弃空调奔向酷暑几天来忙碌于采访，怎么能领略到大麻的底蕴和人文精神？而郁老师坚持对大麻历史文化的考证和研究源自于他在《大麻高桥 | 您还能想起她的样子吗？》所具的初心：

“少男不识愁滋味，见怪不怪，并不以为拆一座桥有多可惜，当然也不以为这是伟大。感觉到可惜，是年纪大起来后的事，这种“可惜”渐渐深入骨髓，病入膏肓，现实世界并无一味对症的药可求，于是只能向故纸堆里寻求一点慰藉了。“

读到这段话虽然耸然动容，有悲怆感，但现在的郁老师是一个快乐的人，没有悲观也没有乐观的“无观一身轻”的纯粹快乐的人。我在微信里说要去听课、听完后感谢他的课、他的款待，他多以”谢谢谢谢“”惭愧惭愧“结尾，一如他在公众号上对所有人的留言回复的那样。他的谦虚是真的，因为”虚怀若谷“，所以可以反推他的才学是真的，只有真的才学才有把自己放到底的谦虚。但他不肯承认自己是真谦虚，也不承认自己是真才学，只说自己是真快乐。这个”真快乐“，看起来真让人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