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外面下火。坐在开着空调的出租里阳光还是能把人的皮肤晒烫。收音机里传来主播们装疯卖傻的语句。当我的目光飘到路上另外那些烈日下等车的人们,主播开始谈起了高考。而我,没有意识到高考有多重要,只是庆幸自己早那些人一步拦到了出租。”
“主播说,这两天高考,希望大家开车少按喇叭,商户音响开小,等一系列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们都会说的主持词,好像在敲锣打鼓送进京赶考的秀才。仿佛这个时候,高考的学生们的前途就在这几天里决定了。而没人告诉他们其实考生的人生,早几年前就已经决定了。”
“我爸我妈都是农村里高考出来的。我们村子在出了名的贫困县。县里的一高每年都以近二十个青北闻名,比肩很多一流的城市中学。有朋友听说我老家是这个县的,就问我,你们那个一高怎么这么牛逼。我回答,穷疯了。”
“我小时侯和妈妈两人住在一个大学的家属院里,妈妈决定去上硕士。家属院和大学在一起,穿过一道栏杆就是。大学里有一片地,叫做生物园,是生物系的主楼所在。园里种上了各种各样的植物,还有几个楼里养有稀有动物。在这个园里,可能是我童年里最美好最鲜明的记忆。一般,我是不会早起的,有一天妈妈心血来潮带我去晨跑,我们跑到一栋楼底下的时候,有几个大爷大妈围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姐姐。姐姐一动不动的躺在草地上,脸朝下。后来我知道有个词叫做自杀。我再次回想这段记忆的时候,发现跳楼和电影里面不一样,没有人会劝你不要跳,跳下去后也没有鲜血四溢,只是死了,就像睡着了一样。”
“我上了初中,成为了老师眼里的好孩子。对纪律十分遵守,不敢违抗。到了快毕业的时候,老师让我去做国旗下的演讲。我写了好几天的稿子。递给老师的时候,老师说你这个稿子写得不行。我说我接着改。老师说,你不用改了。我写一份给你,你背下来就行了。当时我不明白,假如说要我去演讲,为什么不让我说我要说的话呢?后来我明白了,老师只是需要一个学生而已,把他们要说的话用学生的嘴说出来,这样就成了学生说的话。而学生的话,说不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中考的时候,我数学不好。数学老师每天会布置一道题,非常难。谁不会做就不让回家吃饭。很幸运的是,我每次都做不出来。中午本来就没有多少休息时间,老师不到一点不会放人,这下子午休基本上不可能了。说到午休,有好多外国朋友跟我说他们不理解午休,干嘛中午还要睡一会儿。我说,你们每天八点起,十点睡,肯定不需要午休。你们要是每天凌晨还没睡,五六点就要起,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
“我考场作文,写得还行,每次老师觉得可以的时候就会让我读给全班听。我却有一种被批斗的感觉。因为语言纵使优美,词藻纵使华丽,所有写的东西,都是我编的,虚假的,为了应付老师而写的感情。而把这种虚伪的情感展现给大家看,使我罪恶感深重。和我想的不一样,他们每次听完竟然没有因为虚伪而指责我,而是热烈地鼓起了掌。真是可怕。”
“每次老师叫我回答问题,我的心率都会飙升到进200。因为怕我不会。而老师让我们努力学习的最有力的工具就是恐惧。所以每一天我都活得胆战心惊。老师的眼神会让我汗毛林立,老师的话语会让我高兴或伤心,老师的肯定就是最高的赞扬。老师在我心里简直就和掌握了生死大权的神一样。老师还会用很多方法加深这种恐惧,比如说叫你家长,比如说让你当着几十号人的面道歉,比如说跟你谈未来,然后告诉你,你的人生现阶段除了考学一无所有。可悲的是我尽然相信了。于是我的人生少了几年。”
“还有一次,我发现我们学校里得围墙上装的有低压电网。这个低压电网是朝内的。”
“那段时间里,我的大脑整天就是亢奋的状态,身后就像跟着一头随时会把我吃掉的狮子。我患上了被害妄想症,轻微精神分裂和抑郁。”
“然后我决定远离这种环境。”
“我在高中里,听见每周一楼上撕破了喉咙喊的口号,没有感觉到朝气,而是联想到了希特勒。不知道为什么。我听见他们谈论的话,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成长。然后我庆幸自己没有去高考。”
“我发现,其实我没有患上那些病症,因为我一离开,就痊愈了。”
“有很多人问我说你为什么没去高考?我说因为我有得选。他们没有明白,又问,有机会的话还是考一次高考吧,那是一种独特的经历。我说,是,但是我再也不想要那种经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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