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

放假在家十天了，每天除了要应付琐碎的家务之外，最难应付的是婆婆的不舒服。

昨天晚上十点钟左右，婆婆摇摇晃晃地从屋里走出来，一副随时可能跌倒的样子。我忙上去扶住她，问她要干嘛，她嘴里咕哝两下，指指卫生间。我扶她进去，她摆摆手说:你们去睡吧，我待会就进去。我哪里敢走，等她出来了，自己晃进客厅，我帮她倒杯水，然后就坐在那儿定定地望着她。

看她喝过水，我问:又不舒服啦？刚才睡着没？婆婆说，刚才是睡着的，醒来一翻身就觉得浑身难受。

然后她就在沙发里愣愣地坐着，不知第几千次地自言自语着:咋就不兴有个好啊？人家的病都好了，我咋就不兴好了呢？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枯坐半晌的我直视着她，慢慢地说:“你就错在太放不下，我知道你现在的病根就是二舅。二舅生活得好了，不用惦记，你就好啦！”她不语，垂下眼睛，应该在听吧。

我接着说:“二舅晚年生活不幸，是他自己必须面对的难题，他有钱，有家人，过得不好，只因为自己几个女儿没教育好，家庭关系处理不够好。那不是你的错！”

很严肃地跟她聊了一会儿，反复在跟她讲，她惦记亲哥哥是自然的，可是没必要把哥哥的一切当做责任背负着，那不是她该背负的。劝她只有养好身体，才有资本去关心哥哥，帮助哥哥。

她说别人也是这样劝她的，可能是她把亲情看得太重了。又坐了好一会儿，我们才都进屋去。

婆婆身体不好，已经很久了。追溯起来，似乎从我结婚到现在就一直也没好过。哦不对，前两年稍好一些，今年又开始进入强化模式了。

每次别人问我婆婆身体怎么不好，我都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合适。因为如果单从各项指标来看，婆婆只是有些慢性胃炎，有些心肌缺血，其他的就没有了。而这两种病按说并不算严重，“十人九胃”且不必说，就算是心肌缺血，也是很常见的一种疾病，病情不严重的话，并没有太明显的临床反应。

可她就是整年整年的身体不好，或者说自己感觉身体不好。她日常最习惯的一个动作就是，用双手向上托托胸部，然后左手依旧保持托举的姿势，右手开始一上一下的摩挲着自己胃部和腹部。每当这时，她都会忧心忡忡地抱怨自己感觉这里面很扎七（抱歉我不知道可以用一个什么恰当的书面语来代替她的这个词。）然后又说这里面忒沉，坐起来就觉得压得慌，要用手向上托着点这两个乳房才松快一点。对了，提到松快，又想到她偶尔也说自己浑身捆得难受。

每次她说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总是困惑的问:我昨天特别好啊，今儿咋又这样了？说实话我的内心是崩溃的:你昨天挺好的，我咋没看出来呢？你昨天可没说自己挺好的呀！

各位读者可能被我闹晕了，说实话我也晕了。三番五次地因为不舒服住院，却查不出不舒服的原因，医院换了一家又一家，最后都不约而同地推测说，那可能是神经性的。胃老是不舒服，可能是胃神经功能紊乱。一扯到神经，这病就算不好治了，总有点看不见抓不着的神秘感。

在婆婆折腾得最厉害的时候，我们甚至送她去过五院，（一所专门的治疗精神疾病的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吃了要就迷迷糊糊地睡，说是能让神经放松休息过来就好了。

似乎住院是管用的，但是那些药的依赖性太强，久吃又对身体不好。慢慢停药就用了两三年。

这次犯病，估计就是二舅几次出走跑到我家，而他几个女儿怕财产也像二舅一样跑了，总是围追堵截。现在的二舅空有价值不菲的房产，却落得吃穿没人伺候，有病没人带着看的地步，想想也是凄凉。婆婆惦记二舅，却没啥办法，所以就剩了天天在家里闹腾。

现在，每天都听着婆婆一声接着一声的呻吟，暗暗判断，那是闭着嘴，从鼻子里发出的气流，同时一定震动了声带，所以那声音总能拖着长音钻进你的耳朵，颤颤巍巍的，似乎有气无力，但就是那么顽强地响着。

躲不开，却又无能为力，看着，听着，我觉得自己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