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夜月

下班已经很晚了，城市的灯光将天空都照成了橘黄色，马路上的小车、大车一列列轰轰轰的飘过，空气中混杂着汽车尾气的味道让人有点反胃。今天的天空很干净，没有云，只有一个黄色的月亮高高悬挂的天空，安安静静的。平日里我都是急匆匆回家，这会儿，我倒是想坐下来抽根烟再回去了，因为这样的夜晚总能让我回想起小时候的一个夜晚，这几十年过来了，能清楚记得的也只有那一个夜晚了。

那时候大约7、8岁的样子吧，具体我也记不清楚，只记得是一个夏夜，现在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夜里的沁人心脾的空气的味道，深蓝色的天空像是将整个海平面倒影了过来，延伸到了目所能及的山脊处，在山脊上面，一颗比较亮的星星，很多次我都把他当成了山上住户的家里的等，后来从书上才了解到，那颗星星叫做启明星。晶莹的月亮没有太阳那样刺眼，显得十分的温柔和玲珑剔透，像是悬挂在树梢，也像是天空的一只眼睛，有着慈母般的温暖。山上长满了松树和柏树，到了晚上都成了一片一片的墨绿色，比天空的颜色深，那时候就觉得山的那边肯定还有一片天空。远处的山上星星点点的灯光格外的显眼，虽然天已经全黑，这时候可能都还在院子里乘凉，或者聊聊家常吧。或者说爷爷正在给孙子讲着鬼故事或者说这月亮的故事吧，我就记得那时候爷爷给我说的一句顺口溜：“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背背篼。”只是爷爷现在年事已高，而我已不是小孩，很想再叫他给我讲一次，但是从很多方面来说，这时候的确也不合适去听或者去让爷爷讲这些了吧。

月光是真的很轻柔的，沿着树木的缝隙投射到地坝上，投射到不远处屋顶的瓦片上。白日里总觉得地上很多的泥土，到了这月光下显得异常的干净，加上数目和房屋的投影，像极了一幅山水画，当然这样的意境肯定比画在纸上更胜一筹了。环顾四周，隐隐约约看得见对面邻居家的捆在树上的草垛，还有一头熟睡的黄牛。看得清山涧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光，看得见偶尔有几只萤火虫慢悠悠的飞着。那时候喜欢去捉住萤火虫，将屁股上的荧光粉抠下来，弄到自己手上玩，现在想想觉得有些残忍了，但是好久都没有看见萤火虫了。

我在想，会不会有一天我会对城市的这些喧嚣也感到十分的怀念，因为人总是喜欢忽略眼前的美好，却又习惯在后来慢慢去追忆感伤。就像那时候习以为常的远处的狗吠，或者牛叫，或者公鸡打鸣。又或者是近处的青蛙叫，蛐蛐声，此起彼伏，绵延不绝。还有那山间的流水哗啦啦的，隐约听得见邻居家里嘟嘟啷啷在说些什么，偶尔还能听得到远处有小孩在嬉戏打闹。那时候只当是世界都是这样，到了安静的时候，一切都应该显得那么的安静，却不曾想到，习惯了城市的热闹，每年回家感觉到振奋人心的时候竟然已经是12点的钟声敲响，可以自由自在的放烟花，点火炮，响彻山谷的爆竹声虽然总是显得格格不入，却让人感觉时代在进步，乡村终于能有热闹的时候了。却又不免感伤，也许是我太矫情了吧。

那时候爸爸还是生产队的队长，几乎是每天晚上都会有干部过来和爸爸商量对上的事情。家里的狗总是能第一个发现有客人到访，“汪汪汪”地叫个不停，顺着狗叫的方向，就可以看得到，一个移动的灯光慢慢的朝着我家走来。那时候爷爷奶奶就会问，是谁过来了，其实他们大多是时候都能猜到是谁的，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对乡里乡亲在熟悉不过了。一声咳嗽就能听出是谁过来了。靠近的时候狗儿已经不叫了，爸爸拿出几条长凳子，走在塔屋的门口，泡上两杯茶，聊着白天的事情，商量着明天的任务，有说有笑。只记得那时候打招呼的方式是“切饭没，没切的话我给你煮”。那时候吃了就是吃了，没吃就是没吃，也不存在客套和麻烦，没吃的话就煮碗面，顺带喝点小酒。那时候很好奇酒是什么味道，因为小孩是不允许喝酒的，后来特意去尝了尝，酒很淡，也很甜。

缓过神来，烟已经烧尽了，留下了很长的烟灰在上面，感觉喉咙很不舒服，想着还是回家吧，明天还要上班。这样的夜晚已经不是那时候的夜晚了，时光一去不复返。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句话：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语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