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

作者: 本人词不达意 | 来源:发表于2023-08-19 00:18 被阅读0次

          也许是寝室里灯光太过昏暗,也许是在座椅上瘫坐一下午摆弄手机太过无聊,我听从了午后同妈妈视频聊天时她的建议,选择在某个下午独自出行。

          出门的时候正是艳阳天,太阳熏得人犯困。寝室楼栋附近的空地时不时冒出些青,在十一月份的阳光下舒展肢体。树冠把大部分的阳光遮住,只在叶与叶的缝隙中漏出点细碎的光斑。黄的落叶和青的草苗在光斑下被切割成一片一片的区域,野猫就在这些区域中迈着轻盈的步子畅游,最后找到一块合乎心意的位置打盹,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不一会儿晴转多云,我晃晃悠悠从小径中骑行而过。笔直的柏油道两旁是叫不出名字的树,微微倾斜向道路中间倾轧,树冠挤在一块把光线遮住,压迫感油然而生。道旁草地上相同类型的树倒立得笔直,太过笔直以至于叫人怀疑其真实性。漆在树根处的油漆风干掉落几块,惨白颜色有点类似恐怖片里的幽灵。路的右边是栋被废弃的老教学楼,室外楼梯折出的弧度凌厉干脆,楼梯上覆着厚厚一层泥土与枯枝落叶腐烂的混合物,也许是几层,像树木的年轮般叠加一轮又一轮的春秋。

          阴天把颜色间的对比度拉得更大,平白无故衬出点阴森危险的气息。而我酷爱冒险,大着胆子就往楼梯上登。淤泥模糊掉楼梯与楼梯间的界限,叫我爬上去颇费了一点力气。第一层的楼梯拐角是扇白色大门,顶上四分之一处是块脏污得看不清原本样貌的玻璃,我踮起脚往里看了半天,一无所获。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一只叫不上名字的鸟,肚子下泛着点白,停在可能是第二层的楼梯上啄啄淤泥,又很快地飞走了。

          我骑到校门口湖边,一大片石板空地边是教工宿舍。建筑本体被庞大树冠挡去个七七八八,枝叶后头能隐约看见亮起的几盏昏黄灯光。我在石板凳上坐了一会儿,看暮色渐渐变浓,星子爬上天幕。起身不小心踩到树上掉下的青色果子,清脆的果实碎裂声叫我精神一振,后知后觉地发现空地上全是它们的身影,混着枯枝落叶铺了满地。我自娱自乐踩了十几分钟,咔嚓咔嚓咯吱咯吱,踏出一曲秋的曲子。湖边跑来一只亲人的黑猫,凑到我的脚边亲昵地与我相蹭。我跟着它跑进树林深处,目送它钻进枯枝堆里,抖抖耳朵不见了。湖边路灯亮起来,手机也跟着适时震动,室友发消息说快回,我们去吃晚饭。

          回程恰逢下课高峰,路上行人挤挤挨挨,像迁徙的动物要回到自己的巢。刚学会骑车不久的我自知车技不精,面对这样庞大的人群不由得紧张起来,握着车柄的手紧了又紧,生怕一个不小心造成事故。蓝色的单车在人群中七扭八歪地缓慢行进,我眼神集中,大脑却神游天外,想起寝室后头颇有些诗情画意的小湖,在层叠浮萍中穿行的湖鱼是否同此刻的我有相似之处?我这么想着,打响车铃提醒前方低头玩手机的同学们注意避让。

          思绪就这么漫无边际地越飘越远。记得某种说法是远古的鱼们抛弃了自己的尾巴,最后登上大陆成为了如今的人类。先辈鱼们无疑拥有些勇敢的特质,敢于跳出大海向新的天地前进。不过从现在的结果来看,鱼还是鱼,人还是人,仍旧囿于一亩三分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封校的我被校区困住,被互联网困住,被麻木的感官刺激和一成不变的生活困住,被一眼望不到头的未来困住——但好在还有从这些束缚里顽强生长的、我的固执的思绪作伴。此刻的我成为一条幻想世界里的深海鱼,坐在单车上摇摇晃晃绕着海底的学校骑行一周,下一个目标是前往更深的海域。

          深海鱼会不会陷入两难?咀嚼晚饭时又一个问题突兀钻进脑海,而罪魁祸首正是与我面面相觑的这碗青椒炒肉盖饭。青椒炒肉盖饭有什么错?撇去重油少辣不入味这几点,它不过是一碗很清白的青椒炒肉盖饭。但很不幸地,透过这碗清白的盖饭我想起外公做的青椒炒肉,想起笑眯眯把肉都拨进我碗里的外婆,想起晚归发现没有肉吃气急败坏的妈妈,想起我的家。也许深海鱼们也曾站在水下白沙滩划出的十字路口踟躇,衡量出生地和远方的重量。到底要往哪走?现在的我还看不太清楚,十字路口上来来往往的车和鱼都太多,就此止步或盲目跟从别车或别鱼的既定轨道似乎都太过不负责任。我盯着碗里卖相欠佳的青椒陷入沉默,大脑昏沉,只想隔着时空拂去离家时外婆落下的泪珠。

          晚饭后我又选择一个人散步,室友们颇有不解,我摆摆手,只道子非我安知我之乐。独处的时光在大学里太过难得,滋味堪比戒断期的酒鬼抿上一口高浓度的伏特加。我享受孤独,深知只有和自己相处的时候性格才最奔放。乘着柔的夜风走过操场边,视线滑过路灯下一对亲吻的爱侣,定格在不远处迈着步子赶路的小狗身上。它嘴里虽然叼着根体积不小的骨头,脚步却轻快,棕色皮毛和修长的四肢看上去与野鹿颇有几分相似,惹人艳羡地在这钢筋水泥筑就的丛林里做着一个飘飘荡荡行走的野生的灵魂。我心生喜爱,脚步不由自主地跟随它拐过街角,穿越草坪,来到建筑边一个既能遮风也能避雨的角落。

          小狗钻进角落的阴影,不多时重新回到路灯投下的昏黄灯光里。它的身后多出来一只更大一些的狗,我心下暗衬,应该是它的家长。两只小动物借灯光饱食一顿大餐,惬意地抖抖脑袋,趁我分神的功夫,钻进一旁的树丛里不见了。

          像阻塞了许久的河道突然解冻消融,我大脑中那条不停游动的、焦虑的深海鱼被盐度稍低的水流冲走消失不见。我忽然明白,人的命运不总是要做一条深海鱼的。倘若无法抉择身后还是眼前,不如成为一只无忧无虑的寄居蟹,背上家乡,朝远方慢慢地走。

          于是我愈发地喜爱这样的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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