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住院了。
虽然各项检查都还不是很不好,可是我的心,却是空落落的。一个乐观的老太太,身体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不说,一旦决定去医院,最先想到的反而是我的身体。“你不用陪我,我能走就走,不然就打车,你腿疼,别来回跑。”
婆婆打针的时候,我坐在一边。听她学着收音机里听来的所谓新闻。我忽然抖抖地想,如果你不在了,我会怎么样?
午饭我提前回家,一路上一直还是这样的问题。我24岁结婚,然后一直跟公婆在一起,像我这样脾气的人,好多人好奇,我是怎么伺候公婆的。与其说伺候,不如说陪伴。
我的母亲曾经最担心的,是我从来不在语言上输给别人的性格。她总是在我滔滔不绝的时候担心地说,“这张嘴,将来不会讨公婆喜欢。”
我的公公第一次见到我时,就恰巧我的一次演讲似的神说。他当时对我的评价,喜欢我的性格和能说。结果,公公为他的赞美付出了代价,我几乎和他辩论了近二十年。母亲曾经赶上我与公公辩论,当时给我老妈吓得,她后来跟六姐说,“眼看着局面一触即发,觉得她家老爷子都忍无可忍了,结果,她能把她家老爷子说笑了。”公公得过四次脑出血,最后一次是14年农历十月十二。从这一天开始,永远结束了我们之间的辩论。然而让人泪目的是,他跟婆婆说的最后一句话。“老儿媳妇十三过生日,今年你好好给她过。”
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总是不甘示弱的性格,像我这样目无尊长,无拘无束,我何德何能?公公最后两年已经不怎么爱说话,又有耳聋,家里常常就我们爷俩在家,我依然用尽力气逗他说话,无论我一个人如何带有“挑衅”和“攻击”,都燃不起他的斗志。每次,他都带着哭一样的笑容,说不出来却像不屑于我,有时又很急切,一直到我哈哈大笑,他也笑到流泪。他总是慢慢地说一句:“我……说不过你。”
婆婆不在家,家里好像更大了。我一边做饭一边想着刚刚婆婆的话,你都五十多了,还得伺候我,我要是没啥大事儿就好了……我不能像你爸似的拖累你。
我给我和老人的相处,定义为相互忍耐的关系。我相信这种和平共处,不会是单方面的付出。对于所有事的既往不咎,好像是我们娘俩的一贯作风,这恰恰是能够让关系融洽的关键。婆婆比我厉害的一招是,说过的错话,做过的错事,拒不承认。我的母亲总夸我婆婆是大智慧,她说她做不到又解决不了,结果暗气暗憋,郁结的一身病。
做好饭了,婆婆来电话,“你不用来接我,我打完针就往家走,我还得去超市,你吃完饭就睡觉。”
在谁面前我都是大女人,可是,我依然没有改变一种孩子般的状态,娇气,任性,也依赖,容忍我的,来自爱人,来自亲人,甚至朋友。人生的缘分多么奇妙啊,除了朋友,还有就是这没有血缘的亲情。
今天婆婆说,“等你闺女上大学,你俩把房子卖了,这么大的房子,天天就你一个人在家不行,你胆子太小了。你换个电梯房,你怕蝙蝠……”
“给你10块钱,回去坐倒骑驴,天太热了。”
坐着倒骑驴,想着昨天我们娘俩坐倒骑驴的一路笑声。我们还有多少岁月这样陪伴?两个大伯哥每次回来,都会对我道一声辛苦,总是真诚地感谢我。可是,面对老去,面对疾病,我常常恐慌,常常忧伤。
坐在厨房里面对客厅,这大房子,确实太大了。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没有你,我会怎么样?你老了,我陪着你老,我终是懂的,其实,更需要陪伴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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