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麻皮撕心裂肺的呼喊中,花妮终于醒了过来。
她痛苦而极力地想睁眼,却感觉眼皮上似乎坠着铅块儿似的沉。她试着想从地上爬起来,麻皮见状,像只小虎,一个猛子钻进了她的腋下,他趴在地上,脸蛋贴到冻得通红的手背上,向上拱了拱背:“娘,俺驮着你。俺有劲。”麻皮多么想做些什么,响当当地做,但他非常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背上的身体全然没有向上的引力。麻皮不敢动,他喊着娘,热气噗噗地喷在地上,一股接一股的白烟腾起又落下去。在渐渐西斜的日头里,花妮艰难地挪了一下身体,她感到自己好像断成了好几截,剧烈的疼痛从她的身体每处向大脑袭来,排山倒海般。夕阳裹挟着鲜血,汩汩向她奔涌而来,她从干哑的喉咙里吐出一个字:“疼……”
麻皮不知何时从她胳膊下边跑出去了,过会儿低头耷脑地回来,又爬进花妮身子底下。
天儿渐渐黑了,麻皮把炕上的被子抱了出来盖在娘身上,自己也哆哆嗦嗦钻了进来。他扳着手指头数,数胖墩他们咋还不回来,数娘还要到多少个数的时候才愿意站起来:“1、2、3、4……20,1、2、3、4……20……”不知数了多久,他的眼皮也开始发沉了,寒冷让他不得不向娘贴得更紧,他几乎是抱住花妮的身体,昏昏欲睡。
花妮在一片黑暗中终于睁开了眼,但她知道,这不是那种黑,这里是有光亮的,是有温度的,是有呼吸的。她挪了下似乎僵硬的身体,忍着剧痛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带着致命的侵略。疼痛在袭击她的每根神经,每个细胞,每次呼吸。她像一张被扯破的渔网,慢慢站了起来。
麻皮用自己的身体顶住娘,小心翼翼地跟着向前,想进屋。他是想让娘回炕上的,但几步之遥的门花妮实在走不动,她轻轻摇头,径直进了堂屋,那里有一张老得快散架的木床板,花妮知道,那里是她必须到达的地方。
木板发出咯吱尖利又沉闷的声音,花妮坐下了,又几乎垫着麻皮的身体躺下了。“娘,俺去给喊贾大夫吧。”麻皮翻身下来,跪在花妮的头边,一只小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不用,”花妮说话的时候想挪动一下身体,但她努力后终于放弃了,“睡会儿,就好了……”
屋顶的大洞里泻下银色的月光,如一条清冽的瀑布挂在那里,好看,却凄冷万分。花妮不再说话了,她想,无论有啥不舒服的,睡一觉起来就都会好了。她的娘就是这么告诉她的。她紧闭的睫毛因为疼痛而颤动着,像蝴蝶的翅膀般,可却无法再飞翔。
麻皮静静地看了自己的娘一会儿,肚子咕噜噜叫得响,方才想起还没吃饭,他踢踢踏踏走到伙房,翻出一个菜饼,狼吞虎咽吃起来。再过会儿,他又捏了一张饼,抱着半瓢水,再次跪在了花妮的面前。
夜啊,你何时能亮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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