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了日
李同上了地铁，看到周围的人都在玩手机，他也拿出手机，这才发现有个未接电话，而且是个陌生号码，他立刻紧张起来，看了下时间，半个小时前打来的，没有犹豫，地铁停下时，他急忙走了出来，找到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拨了回去。
“喂。”是一位女性。
“您好，半个小时前您给我打电话了，我当时手机静音，没看到，不好意思啊！”李同诚恳地道着歉。
“哦，是这样的先生，我们这边有个子女人身保险业务，最近有优惠活动，您看您需要的话，我们……”
李同没等对方说完，赶紧挂断了电话，他觉得自己有点搞笑，都有点神经质了，苦笑一下又钻到地铁里。
李同回到家，午饭吃得有点饱，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有些困了，但睡不着，就这么干巴巴地躺着，半个小时后，上了趟卫生间，伴着哗哗地流水声，隐隐约约听到手机在响，来不及擦手，跑到卧室里，床上的手机安安静静地黑着屏，指示灯也没有闪烁，打开看看，也没有未接电话，把手机旋转着扔到床上，他骂自己有点疑神疑鬼了，转念一想，又把手机拿起来，把铃声音量调到最大，再次让手机转着圈飞到床上。李同没心情在床上躺着了，他打开电脑，开始更细致地整理数据，一把像样点儿的椅子多少钱，一位有经验的财务工资多少……他甚至开始思考一些套路，既然他是带路党，那为什么不把竞争对手带沟里呢？随后自己再来个峰回路转！这样的话，即便他们追上来，也慢了一大步，保证了自己的领先地位。他忽然觉得创业就像一场戏，各路演员争抢着往镜头前凑，谁都想成为主角成为焦点，可就算你靠演技赢得了主角的资格又怎样？导演一句话，哪个顺眼哪个来，如果既是演员又是导演呢？没的说了，只要自己愿意，其他人只能是配角，李同心里阵阵涟漪，他要做导演，让竞争者掉沟里，或者撞墙上，未来公司前进的每一步，尽可能引诱对手，允许他们模仿，但必须付出代价。
晚上洗澡的时候，李同用一个白色塑料袋裹住手机，怕水声太吵听不到铃声，直接放在洗漱品的架子上，洗到一半，果然，铃声响了起来，也顾不得满头的白色泡沫了，冲了把脸，又在毛巾上随便蹭了蹭手，从塑料袋里掏出手机，又白激动了！老爸打来的，李同心里一沉，按下接听键。
“咋了？”
“没事，你吃饭了吗？”
“都这点了，吃了，你们呢？”
“我们也吃了，那啥，你那钱还够花吗？我就问问你这个，地里西瓜卖了，家里现在不急用。”
李同鼻子有点酸，“够，肯定够啊，我每个月挣的钱花不完，唉，跟你们说多少回了，不用操心我，往后顾好家里就行了，我这儿一点问题都没。”
“我知道，你妈非得让我问问你，说你过年走的时候身上没钱。”
“没事，放心吧，我妈心量小，你往后常开导开导她。”
“这我知道，你放心吧，那没别的事，挂了吧。”
“他们都在家呗？大怪，我嫂，还有妮儿。”
“嗯，都在家，他们在西屋吹空调呢，我跟你妈在院子里凉快会儿。”
“行，那就这样吧，挂了。”
手机放回袋子里，李同仰着头看着花洒，一股熟悉的愧疚感在周围弥漫，多久了？没和家里通话，好像春节走后就没再联系过，他也想开开心心地给家里报个喜，可现实的落魄总让他不敢面对家人的关怀，曾经带着全家人的寄托坐上去往大学的火车，如今一事无成，别说做出点什么成就了，就连一份稳稳当当的职业都做不下去，李同紧紧咬着牙，自己早该为家里做点什么了，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小时候学着老爸用洗衣粉洗头，很心酸，还有很多很多心酸的回忆，心情有些沉重，决心更加坚定。
第二天是周六，接近中午的时候，小黑来了，闲扯了几句就嚷嚷着下馆子，三人来到一家烤鱼店，找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服务员站在翘翘身旁，翘翘手里握着一支笔，笔尖在菜单上勾勾画画，一会儿工夫，服务员拿着菜单走开。
小黑把手机放下，两只胳膊支在桌子上说：“进展的怎么样了，李同？”
李同心里想着，不能让他们看自己笑话，更不能让他们看不到希望，“有戏！”
“什么戏？你要卖身啊？”翘翘咯咯地笑道。
“哈哈，李同这身板好啊，都是肌肉。”小黑也跟着调侃。
“我说的是真的，我已经见过投资人了，他非常认可我的想法，但是，鉴于我分给他的股份比较小，他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李同面带春风般的笑容，不容置疑地说道。
“真的假的啊？这么6！”小黑瞅着李同说。
“看，已经演上了，可惜了，我们对你的菊花没兴趣。”翘翘说。
“真的，而且据我那位贵人说，咱这个项目，好多投资人都在抢投，注意重点，是抢，翘翘你记得不？昨天早上我手机一直在响，你猜是谁啊？就是一个投资人打来约我的！”李同得意地笑着。
“厉害了！李同，接下来我是不是该仰慕你了。”小黑说道。
翘翘继续笑着，而且笑得更灿烂了。
“不信是吧！你早晚得信。”李同不甘示弱。
小黑说：“然后呢？你们都谈些啥呢？”
“然后介绍了下整个项目计划，我着重介绍了一下团队，告诉他咱们团队里有两个大牛，一个负责IOS，一个负责安卓。”李同神秘兮兮地说。
“唉！我觉得吧，除了那两个大牛是真的，其他的都是扯淡。”翘翘放下水杯说道。
“咳，我们还约好下次谈话，具体时间待定，到时候恐怕你们也得上阵了，翘翘，你就等着被打脸吧。”
“听上去很不错哎，我想体验一把，到时候记着叫我啊。”小黑和和气气地说。
“李同啊，你以前不这样啊，一年不见套路见长啊！”翘翘依然阴阳怪气。
李同盯着翘翘说：“嘿，等着吧，到时候别被钱吓傻就行。”
“好，我等着，真希望早点被钱吓傻。”说着话，翘翘故意翻着白眼，惹得李同和小黑一阵欢笑。
李同清一清嗓子，严肃地说：“说正经的，我是这样计划的，给投资人5%的股份，咱们三个是核心创始人，股份各占5%，将来还会拉一些人入伙，但不会高于5%的股份，剩余的暂时放我头上，当然，如果你们有意见也可以放你们头上，但将来分红的时候按5%来分，还有，创始人也有工资，每人每月五千。”
“听上去好正经啊！”小黑平静地说。
“你这人就是太固执，你啊，最好让那些投资人往你头上敲打敲打，趁早醒过来，老老实实找工作去。”翘翘也不再开玩笑。
“这样吧，咱们就当是假设，你们觉得怎么样？能接受吗？”李同两只手在桌子上比划着。
小黑上翻着眼睛念念叨叨，“假如每年净收入一百万，每个人分到五万，这是不是有点尴尬啊！这样的话翘翘都不敢出门了，只有他现在年收入的六分之一！”
“放心吧，要么一分利润没有，要么就是千万级别的，而且，对你们来说，除了工资有点负面影响，其他的都是好事，历练啊！包括技术和做领导！再说了，跳槽也不见得是坏事，如果咱们项目搞不下去了，散伙了，你们找个下家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关键是看不到希望啊，大哥！你要是整个屌炸天的项目，不用你叫，我主动找你去。”翘翘摊着手说道。
“这又回到原点了，项目好不好，等我搞到钱再说，单说股份，你俩有啥意见吗？”
“我问一下，你留那么多空闲的股份，嘎哈呢？”小黑问。
“如果公司发展顺利的话，我想把股份分给员工，谁出力谁拿钱，就像华为那样的模式。如果不顺利的话，没办法，只能留着用来融资了，ABCD很多轮，真要是这样的话，咱们重新分配一下股份，就咱们仨，保证大头在咱们这。”
“你真的要这样吗？作为CEO不多拿些股份，你确定不会后悔吗？”小黑继续问道。
“这个你们放心，朋友是朋友，该签的协议一份不能少，如果我反悔，白纸黑字你们不用客气，尽管告。”
“翘翘，你觉得咋样？发下言呗。”小黑冲着翘翘说。
翘翘先叹了口气，“利益分配，我对李同很放心，但你不觉得今天意淫一场，明天该干啥还得干啥吗？你也跟着上纲上线，我也是醉了！”
小黑双手合并，发出啪的一声，“好，假设公司能成立的话，我跟翘翘都没问题，我是觉得创业蛮有趣儿的，李老板，期待你早点带我们飞。”
这时，服务员把冒着热气的大盆子放在桌子中间，盆子下面燃着火，盆子里面是油炸过的一条鱼，上面撒着红黄蓝绿各种作料，李同拿着筷子咋呼着，“以鱼为证，保准一起飞，来来来，干了这条鱼。”
三人吃到一半，每个人的嘴唇又红又亮，仿佛套了一层保鲜膜，盆里的鱼就剩尾巴和头上还有些肉，三双筷子在里面很不配合地翻弄着，小黑把鱼头扒拉到中间，李同又把它扒拉到原位，翘翘刚从鱼尾撕下一小块肉，小黑夹起来送嘴里。正闹腾着，李同的电话响了，鱼盆里少了双筷子，显得清净多了，小黑搜刮着鱼头，翘翘检查着鱼尾，留下李同一人对着手机哼哈，也就几分钟，李同放下手机，深吸一口气，像是宣布什么比赛要开幕似的，在餐桌上轻敲了几下，看到翘翘和小黑一动不动，跟武侠小说中被点了穴一样，满意地笑了笑。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李同很神秘。
“坏的吧。”小黑说。
“翘翘要被打脸了！”
“好的呢？”小黑好奇心上来了。
“翘翘要被打脸了！”
李同话音刚落，和小黑一起大笑起来，笑得筷子都掉地上了，两人的笑点似乎有点低，笑了足足有一分钟，擦擦眼角幸福的泪水，这才注意到翘翘的眼神像把新打磨的刀子，一会儿定在李同脸上，一会儿定在小黑脸上，但最终定在李同脸上。
“你大爷的，你嘴里到底憋着屎啊？还是屁啊？赶紧放！”翘翘把李同的水杯抢走了，里面还有半杯酸梅汁。
“误会，都是误会，刚才又一个投资人找我了，约好下午三点见，咋样？”
“哇，去啊，拿下他。”小黑说。
“操，赶紧去，再不治就尼玛膏肓了，记得替我向人家说声谢谢。”翘翘一脸鄙视。
“现在刚好一点，我得赶紧走了，剩下的鱼就不跟你们争了。”李同说完，径自走向收银台，完全没看到身后有四个中指。
一个多小时后，李同从雍和宫地铁站出来，周围不算太陌生，他依稀记得一年前来过这儿，当时转完地坛公园无意间溜达到这儿，但也仅限地铁站周围，再远点就没什么印象了。沿着北二环往东走一里多，李同抬头看着眼前这座四四方方的大厦，汗珠偶尔在脸上留下一条弯曲的水印，他抬手擦擦汗，又把背包的两条带子往肩膀里边动了动，没什么可担心的，相信自己，他这么给自己打着气。来到七楼，拨通了午饭时那个号码，两分钟不到，一个看上去三十多的男的走了过来，他看到李同站在大厅里，像只动物园的新宠，坐不是坐站不是站，略显手足无措，两人客气地握了握手，这位陌生的男士很有绅士的样子，像高档酒店服务员那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起来到一间会议室，这位绅士丝毫不拖泥带水，跟李同要了一份计划书，又让李同展示了一下项目demo，在李同马不停蹄地介绍项目时，他在一个厚厚的牛皮本上沙沙地写着，像极了一名干练的会议记录员，待李同发言结束，满怀期待地望向他时，他用平静中略带强势的一张脸作为回应，他开始提问题。
“你说的这些太笼统，请尽可能详细些，最好能精确到天，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也许是李同情商太低了，无法从这句话中剥离哪怕一丁点的感情。李同试探着说了下公司如何从无到有逐渐成长起来，但这位绅士似乎不太满意，一直示意李同继续，当谈到刷票行为时，李同被对方的钻研精神折服了，仿佛他是一个潜在的好汉，而答案则是长城，他穷追猛打，给李同的感觉，如果自己稍不留意，他会绕到桌子这边，把自己的脑壳掰开，再拿放大镜仔细检查脑浆里究竟放着什么秘密。李同起初的紧张早已不知去向，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那不是紧张，那是水即将烧开时壶盖不可抑制的躁动，他看到对方的笔记本上已经密密麻麻了，不知道记这些东西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的那份尊严被冒犯了，对方还在叨叨着，他极力控制自己的冲动，他开始收拾电脑，他开门走了出去，楼道里似乎有谩骂声在回荡，李同自顾自地逃离了这座大厦。
李同很郁闷地走着，他有点想念魏青松了，魏总是那么平易近人，人跟人的差距咋那么大呢？他不想继续思考这个问题了，可大脑像是失控的汽车，不再服从他的命令，不过还好，他并没有灰心，最后安慰自己又涨了点经验。
回到家，小黑还没走，翘翘躺在床上玩着手机，对李同不闻不问，小黑凑上来像小孩期待父母的故事一样的期待着李同，而李同早已在地铁上就脑补好了剧情。
“嘿嘿，候选名单又多了一个，主动权转移咯！”他尽可能装得真实一些。
“哇，李同，干的漂亮！这是不是说咱们有干翻BAT的可能了！”小黑微笑着说。
“哎，真受不了你俩了，白日梦也得靠点谱吧！小黑，你可别惯着他了，再惯着，他真以为自己是马云了！”
小黑只是笑了笑，李同也没有反驳，当做没听到，站在空调下面吹着冷风。
“好困啊！要不要睡一觉呢，兄弟们？”李同转过头看向他们俩。
“睡你大爷啊！就等你呢，赶紧的，同文网吧走起！”翘翘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穿T恤一边嚷嚷着。
“走呗，好久没开黑了，难得聚一聚，LOL搞起来。”小黑也附和道。
“我去！厉害了！你们俩谁都别拦我，今天我非坑三路，不对，是四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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