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奸诈的伉乃迁凭着自己的狡诈心理上的预感,放弃了他们在榆林镇的那块小地盘,暂缓了他覆灭的下场。
自从任宝自杀以后,他更加加强了策略上的防范以保他们疯狂行乐的安全。他把他们聚赌的场所由固定的变为机动的。他们就像打游击一样随时更换着场地。今天在东,明天在西。有时到远离县城的乡下,有时却在县政府的鼻子下面。这一天,他们选择了飞飞旅馆的321房间。因为这个飞飞旅馆的三楼,大都是从外地来的采购推销人员的短期包间,一个房间就是一个小王国,谁也不干涉谁的内政,倒是个藏垢纳污的好地方。晚上九点钟刚过,肖云卿就阿娜多姿地拧着伉乃迁的胳膊走进了321号房间。其他几个赌徒在刘浪飞的带引下已经安坐在牌桌前,一边品着沁人心肺的香茶,一边海阔天空地吹嘘着自己的壮阔经历与非凡的能耐。在这些人中间有一位不速之客,他就是白天曾搭救刘浪飞脱险的赵凯,正好他今天也下榻在飞飞旅馆的303号房间。伉乃迁刚一跨进321号房门,刘浪飞就赶忙风火火地站起来作着介绍:“噢,赵凯老弟,这位就是我们的伉兄。伉兄,这位是新来的朋友赵凯,他很想结识你一下,领教一下你那高超的赌技。”
“这,怎么事先就没有听你说过。”伉乃迁冷冰冰地瞥了赵凯一眼就用责怪的眼神盯着刘浪飞,怪他不该事先不打照呼就这样冒失地随便领一个生人到这样的禁地里来。
“嗨,你就放心吧,不是这条道上的朋友我他妈的能让他跨进这个门槛么。”刘浪飞哈哈地笑起来。
肖云卿一听到赵凯的名字一下子就愣住了。她用吃惊的目光急急地向这位不速之客望去。当这个熟悉的身影突然闯入她的眼帘的时候,她的潇洒,她的忸怩作态,她那蔑视一切的表情,刹那间全都离开了她的躯体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三年前那不痛快的一幕骤然又涌上了她那本来已经平静麻木的心头。
三年前,肖云卿怀着无比幸福的、喜悦和憧憬的心情正在筹划和自己的恋人,清川机械厂的车工赵凯办喜事的时候,中越边疆突然吃紧起来。当时已是三级工的赵凯,就像鬼迷了心窍似地非要报名参加一支正在清川集结的解放军部队上前线去和越寇较量一番不可。本来,解放军在规定的征兵时间和地点以外是不允许随便征收新兵的,可是赵凯在清川机械厂是一个很出色的篮球中锋,正好这个部队的团长在观看了一场军民篮球友谊赛之后看上了他,而且部队里正需要这样的人来活跃战士的体育生活,再加上赵凯总是死磨硬缠地跟在团长屁股后边不放,于是部队就破例征收了他。可是这样一来他们正在筹备中的婚礼就化作泡影了,而且这个美好的时刻竟要无限期地向后推移,或许在他们两个中间再也不会成为现实,谁都知道,要作战就会有牺牲。这对正怀着一腔热血沉浸在幸福的憧憬之中的肖云卿来说简直是一个不堪想像的打击,这个打击使她气昏了头脑,失去了通常的理智,使她对赵凯的行为无法理解而不能容忍。她试图用一切办法来阻止赵凯的冲动,当时她不但认为这是一种冲动,而且是一种无法说出口的愚蠢,然而她的一切努力都失败了。就在部队开拔的前一天,她还没有放弃能将她的意中人赵凯挽留下来的信心。她到军营里把赵凯叫出来,领他到芳州公园的燕尔亭里,这里是他们经常幽会的地方,这个玲珑隽秀的小亭子是他们友谊的见证,它记载了他们爱情的里程。肖云卿想借此使赵凯触景生情,回心转意,留下来与她共渡人生最美妙的青春年华。肖云卿拉赵凯在小石凳上坐下,低声央求着:“赵凯,你就不能听我这一次劝告么。”
“其它的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一次不行。”赵凯坚定地说。
“可你要知道,我是多么地爱你。”
“这个我知道,可是你却不懂得爱情的支柱是理解和给予,而不是索取和约束,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给予我为国尽忠的自由。”
“可是你这一走,很可能就把咱们的爱情断送了啊。”
“绝对不会,只会更加充实。”
“难道你就不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如果你……到那时,你就是成为全世界闻名的英雄豪杰,不是也都成了空的么。”
“这,打仗是要死人的,但不是打仗的人都要死掉,再说即使真地轮到了我,那你心里也应该是充实的,到那时,更加纯洁高尚的爱情就会来到你的心间。”赵凯语气沉重,似有几分惜别之情,但却没有改变主意的任何意思。
“你一点也不理解我,那时我该怎么办呢。”肖云卿急得抓住赵凯的胳膊摇了起来。
“我早就给你说过了,这对你来说也许是难以接受的,因此,我仍然希望你能同意中断我们之间的恋爱关系,如果我将来回来的时候,你还没有归宿,而且也还愿意继续旧情的话,我们还可以结合,如果在我从伍期间有合适的,你就先办一步吧,我将来再说。”
“你,我恨死你啦。你就不是一个人,你就没有人心。”肖云卿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气愤和怨恨,她一边哭一边擂起拳头在赵凯的胸脯上砸起来,“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哪个鬼等你呢,你今天撇下我走了,我明天就和别人结婚。”
“也好。我要回营房里去了,还得作一些明天出发的准备。”赵凯站起身来,但他并没有立即走开,他站在石凳前用一种感情复杂与难言的目光看着肖云卿。
“你走吧,你去和手榴弹结婚去吧,你不要再来见我,你滚吧……”肖云卿气晕了,她在爱与恨交织而成的特殊感情中不能自控了,她像发疯似地吼叫着。赵凯转身走了,他的步子很快,连头也没有回地走了。肖云卿看着赵凯的身影在花木中隐去,就伤心地趴在石凳上恸哭起来。
肖云卿完全被感情之神驾御了她的思维,她只顾在伤心、悲恸中遐想,她忘记了时光的流失,忘记了回家。突然,她感到有个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被一股带有浓烈的可可香味的烟雾熏得回过头来。啊,她身边坐了一位风度翩翩相貌英俊的青年。他轻轻地吐出一口烟,微笑着向她转过头来,她正想起身离开,他却说话了:“不必惊慌。”
肖云卿转过脸去不去理睬他。
“什么事会使姑娘如此伤心。”
“管得了么。”
“也许管得了,就看我愿管不愿管。”
肖云卿没有说话。
“哦,自我介绍一下,敝姓伉,可不是坑人的坑,小字乃迁,噢,请记住,也不是坑你钱的意思啊。”伉乃迁说话带几分幽默,他友好地向肖云卿微笑着。
“我啊,没有钱,也不怕人坑。”肖云卿叹了口气回敬了他一句。
“那你怕人坑你什么呢。”
“我从此一无所有,两手空空,”肖云卿苦笑着说,“谁也坑不到我的什么了。”
“姑娘,我不想问你的芳名,就像欧洲人不敢问姑娘的芳龄几何一样。不过有何困难尽管照直讲来,我伉某人惯干这些狭路相逢拔刀相助,救人于危难之中,成事于困惑之时的事情。不瞒萍水相逢的姑娘说,我只是个庸才,自由职业者,手无缚鸡之力,胸无过人之智,可以庆幸的是我在政界、财界、军界都有几个熟人。”
“啊,你在军界有熟人。”肖云卿本来就对这个有点贫嘴的小伙子没有什么恶感,一听说他在军界有熟人就高兴得惊呼起来。
“军分区司令是我姨父。”
“那能不能从明天要开往前线的部队里留下一个战士。”肖云卿想留下赵凯的心切,她毫不拐弯抹角。
“我想,姨父如果愿意说话的话,恐怕易如反掌吧。”
“真的。”肖云卿高兴了。
“留在留守处就行了么。”
“啊,留守处。”
“好啦,我们还是不要再谈这些没有现实意义的话题了,”伉乃迁从小石凳上站了起来,“再见,为了你的安全,我奉劝你还是早点回家为好,你看太阳就要下山了。”
“呃,你别走么,真地我求你给帮个忙行不行,事成之后定有重谢。”肖云卿也急急地站了起来。她好像突然间发现了新大陆。
“什么事,说吧。”
“我有一个朋友,他们的部队明天就要开赴云南前线去了……”
“噢,明白了,把他留下来。”
“是的,是的,你真聪明。”
“聪明不敢当,要帮忙还可以。”
“那就求求你啦。”
“那得赶快上司令部去找我姨父,再晚就来不及了。啊,不行了,现在他肯定下班回家了,咱干脆直接到姨父家去找他吧,在家里有姨姨帮忙说话就更容易了,姨姨是最疼我的。”
“那好,听你的,我们就快走吧。”肖云卿就像催促一位熟识的朋友一样拉了一把伉乃迁。伉乃迁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带着她离开了燕尔亭,离开了芳州公园,消失在刚刚降临的夜幕之中。
“唉,这样吧,”伉乃迁领着肖云卿走过清川市最豪华的绿如兰饭店时突然停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叫唉,我叫肖云卿。”肖云卿的心绪一好话也多了起来。
“哦,云卿同志,我们先到绿如兰里等几分钟吧,我先打个电话落实一下姨父到底在哪里。这里就有他给我开下的房间,哦,我嫌家里人多,吵得慌。”伉乃迁笑容可掬地看着肖云卿。
“当然,听你的。”
伉乃迁把肖云卿带进了一间舒适豪华的房间一边让座一边问:“你喝点什么呢,红玫瑰,小香槟,还是桔子汁。”
“什么也不要。”
“泪水流了那么多,可别脱水了啊。”伉乃迁带着调皮的腔调说。
“那就来杯白开水吧。”肖云卿的确是人困马乏,唇干舌燥了。
“那好,糖水一杯,哦,我们每人一杯。”伉乃迁很快地冲了两杯桔子水,并放上方糖递给肖云卿一杯,自己把另一杯一饮而尽。肖云卿把杯子送到嘴边浅浅地喝了一口,清甜可口,凉热适度,她向伉乃迁飞过去一个笑表示感谢就仰起脖子把那杯桔子水全灌进了肚里。
“想喝什么请随便,我去打电话。”伉乃迁说着又给肖云卿冲了一杯桔子水放上方糖,才走出了房间……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肖云卿突然从睡梦中醒来。她躺在舒适的被窝里蹬腿伸臂地舒展了一下困乏的身体。突然,她一惊坐了起来,这是在什么地方,她怎么能睡在这儿呢。她来不及考虑得更多,猛地跳下床去,当她慌乱中一低头发现自己全身光得连个裤衩也没有穿时,又惊慌地回过头来,本能地从床上拉过被子就往身上裹。突然,她啊地大叫一声,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在她拉过被子的同时,一个赤条条的男人也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他就是伉乃迁。肖云卿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这时候她才想起昨天到这豪华饭店来的情景。她知道她上当了,她也推测得出来,是她贪婪地暴饮的那杯桔子水断送了她的处女生涯,断送了她的青春,也断送了她与赵凯成婚的欲念。
“从此以后,�你可以跟着我享福了,不要傻乎乎地把自己这棵鲜嫩的小白菜送到炮灰的菜碟里去了,啊,不确切,应该是菜碗,他们一辈子也不会用碟子来盛菜的。”伉乃迁一边乐哈哈地说着一边穿上衣服,“你还是先穿上衣服吧,吃过饭我们一起到桑落去,那里有我的小天地,大事业。”
“你,你要把我……”肖云卿惊慌地叫起来。
“不要害怕,我爱你还爱不过来呢还会害你。反正你家里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剩下你一个人怪孤单的,在社会上又没有后门,都二十六七的老姑娘了还没有个工作。”伉乃迁得意地把肖云卿的衣服扔给她。
肖云卿哭泣着穿上了衣服。
“我今天可是慕名而来,没想到伉兄第一次见面就如此,啊,该说什么呢,是不丈义,不讲情面,还是信不过,反正是对我这个初来乍到的朋友有点太那个了吧。”赵凯朗朗的高声谈话把肖云卿从沉思中拉回到现实之中。她抬头向他看去,他比三年前老多了,长长的胡子把他装扮得像个四十岁的小老头。在他那昔日给肖云卿留下美好印象的光洁的脸上,如今多了一块不规则的伤疤。肖云卿不敢多看赵凯,她转过身悄悄地走到离牌桌较远的一个床边慢慢地坐了下来。
“好啦,带了多少钱。”伉乃迁顿时改变了面部的表情,他笑哈哈地向赵凯伸过手去。
“不多,够玩一把的。赵凯泰然地坐在椅子里,冷冰冰地伸出手握了一下伉乃迁的手指尖,算做以礼相报。
“他妈的一个赌注五十,今天照顾你小子,一个注一百,狗日的你掏得起掏不起。”刘浪飞摆出一副赌场老将的资格与气魄向赵凯嚎叫着。对于他来说,对待任何人都是可以不讲情面的,这时的赵凯在他眼里当然比白天的地位低下得多了。
“不过我来的主要目的是想见识一下伉兄的情人。”
“嗯,你想……”伉乃迁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当然可以,你看,就在床上躺着呢,你可以先看看漂亮不漂亮。”
“看能不能惹你起性。”刘浪飞哈哈大笑起来。
“请说个价码吧。”赵凯深深地吸了一口夹在指头缝里的香烟。
“以质论价,”刘浪飞又抢先答话了,“别人来五百,你他妈的新来乍到的,伉兄义气,就一千吧,这把牌你只要赢了,卿卿娘子就跟你这个土包子在桑落城里浪三天,如果你输了,你他妈的就再来一把,如果兜里空了,我们弟兄赏你一顿酒喝,然后你就把尾巴夹起来乖乖地走人。”
“此话当真。”
“你他妈的这个就老外了,赌场无戏言。”刘浪飞忘乎所以地蹲到了椅子上。
“不过,我怀疑你是否能成为伉兄的全权代表。”
“就依浪飞兄弟吧。”伉乃迁蔑视地斜了一眼赵凯,扔掉手里的烟头就动手洗起牌来。
“唉,慢着,”刘浪飞伸手按住了伉乃迁的手,把一百块钱摔在自己的面前,“先下注。”
赌徒们都把个自的注放到自己的面前。赵凯从口袋里掏出一捆大团结,又另外取出一百块钱的牌注分两摊放在牌桌上。赌徒们都傻愣着眼睛看着那一捆大团结,在他们这个本来就不同寻常的赌场上还未曾出现过这么大赌注的场面,顿时屋里出现了寂静的沉默。突然,刘浪飞大叫一声:“干呢,看来我今天要跟着伉兄沾光了。”哗哗啦啦的牌声响了起来。突然,肖云卿猛地坐了起来嚷道:“你们,这……”
“不必惊慌,”伉乃迁头也不回地码着牌说,“若是赵兄赢了,你就跟赵兄去享三天清福吧。”
“么鸡。”
……
“二杆子。”
……
“光板子没有毛。”
……
今天的牌场上,只有刘浪飞一个人拼命地吼叫着,其他的人都是沉默的。
“卿卿,你别管我们,唱你的歌吧,到这里来,到牌桌跟前来唱吧,让赵兄先欣赏一下你的歌喉。”伉乃迁向肖云卿递过去只有他们两个才清楚的暗示。肖云卿没有动,她高兴不起来。片刻后,用低沉的声音哼起了她的心曲。
“望夫娘,望夫滩,望夫滩前肠寸断。
三年悲欢谁人知,天地悠悠意绵绵。”
牌桌上的战斗在紧张地进行着。在骨牌的啪啦声中,在肖云卿的哼哼唧唧中,在刘浪飞的吼叫声中紧张地进行着。几分钟后,赵凯突然停住了手里的牌,他注意力集中地审视着他面前的牌,接着他轻轻地推倒排列在面前的骨牌用很低的声音说:“就这样吧,只图个输赢不图赚钱。”
“啊,平糊。”刘浪飞吃惊地叫了一声,然后他颓丧地由原来蹲在椅子上的姿势哧溜一下坐了下来。“这一下我他妈的可就赔了。”
刘浪飞不情愿地把面前的钱往过推了推。伉乃迁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慢腾腾地与另一位赌友交换了一下眼色,痛快地把那一百块钱推到了赵凯跟前:“赵兄真不愧是牌场高手啊,咱们接着再来,玩他一个通宵,也好让兄弟我学两手。”
“我他妈的不干了,像这么大的注就是资本家也玩不起啊。”刘浪飞背气地说。
“到你嫂子那里拿,输了算我的。”伉乃迁是要与赵凯交劲了。
“啊,好,他妈的还是伉兄够朋友。”刘浪飞一下子就窜到肖云卿的身边,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小皮包。
“刘兄不是说赌场无戏言么,我有言在先,就玩一把。”赵凯站了起来。伉乃迁和其他赌徒也都嗖地一下站了起来。刘浪飞一下窜到赵凯的对面,两眼凶狠狠地瞪着赵凯。
“你们要干什么。”肖云卿急急地跑过来。
“干什么,我们想教训教训这个丑八怪,松一松这个脸上教母狗啃下去一块的四不像。”
赵凯突然大笑起来。他笑得很豪爽,以致使几个赌徒都愣住了。
“你笑个球,笑你妈个卖×。”刘浪飞攥紧拳头恶狠狠地向赵凯的胸脯打去。赵凯仍然大笑不止,他机灵地一转身,用左手抓住刘浪飞打过来的手腕顺势向身后一拉,刘浪飞一个趔趄哗啦一声扑倒要牌桌上。他气急败坏地爬起来又向赵凯扑过去,赵凯向后退一步使了个绊腿,刘浪飞长条条地被撂在了地板上。
“你们可真不够交情,真不讲义气啊。”赵凯止住笑,大咧咧地从桌子上拿起自己的钱装进口袋,“我赵某已经说过了,只图个输赢,不图赚钱,各位从腰包里掏出来的都还装回去吧,就算我赵某今晚送给诸位的见面礼。”
赵凯说着就拉开321号房间的门大步走出去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伉乃迁突然笑着追上去两步大声说:“赵兄慢走。”刘浪飞一下子从一上爬起来跳到门口把赵凯已经甩上的房门拉开大声吼叫着:“好小子,你他妈的够朋友。”
“二位弟兄,你们都拿着姓赵的给你们的留下的钱走吧,今天就别干了。”伉乃迁向他的两个赌友下了命令。
“好,回去再弄点钱,把那鬼儿子弄来玩大的。”刘浪飞又来了劲。
伉乃迁等321号房间里只剩下他和肖云卿两个人的时候,立即拉下了可怕的脸谱。他慢慢地倒背着手走到仍然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的肖云卿跟前,歪着头审视着他已经玩腻了的这张俊俏的脸。突然,他伸手在这张他也不知啃过多少次的脸蛋上狠狠地扇了一下。肖云卿脸色苍白,她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一滴血从她的嘴角里悄悄地爬了下来。
“今天就输到你他妈的唱的那个丧歌上了。”伉乃迁狠狠地骂了一句肖云卿。随即他又叹口气用爱怜的口气说,“你啊,可真气人,在关键的时候你怎么能胡给我哼哼呢,今天晚上少说也把两千块钱给丢了。不过,没有关系,打起精神来,去姓赵的那里呆三天,看来那小子是个大主,你先摸清他的底,先迷住他,等到第三天晚上给他来个彻底清扫。”
肖云卿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一口气也不吭。伉乃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包塞到肖云卿手里:“这是……第三天晚上你用这包药给那小子冲杯迷魂茶,保证你凯旋归来。”
“给我。”肖云卿突然向伉乃迁伸过手来。
“什么。”伉乃迁不解地问。
“白面。”
“噢,给你带上,提提精神。”伉乃迁从口袋里掏也一个精制的小盒子递给肖云卿,又用手帕轻轻地擦去她嘴边的血迹,“咱俩生活在一起三年多了,我从来没有打过你,今天我他妈的昏头了,打了你比打了我自己还难受。”
伉乃迁说着就伤心地哽咽起来。肖云卿毫无表情地转过脸向门外走去。伉乃迁追上一步小声说:“他在303号房间,事办成后先回家,这个地盘从此就废了。”
肖云卿头也没有回,也没有说话,走出321号房间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就迈步跨了进去。赵凯坐在沙发里抽烟,他态度自若,好像是正在等待着肖云卿的到来。肖云卿一跨进房门就锁上了门,她扭动着腰枝,就像一个贵夫人一样悠悠然飘到赵凯身边的另一个沙发里坐下来,她跷起二郎腿向赵凯微笑着说:“赵先生,我祝贺你的胜利,今晚你要做露水郎官啦。”
赵凯长长地吐了一口烟雾没有吭声。肖云卿向他转动了一下妩媚的眼珠,朗朗地笑起来:“赵兄,赏颗烟抽可以吗。”
赵凯仍然不吭气。
“从现在起,我们就要做三天的夫妻了,你这个做丈夫的连给妻子一颗烟也舍不得么。”
赵凯取出烟盒扔到茶几上。肖云卿拿起烟盒,突然又啪地一声扔在了茶几上:“红满天,一毛九分钱的烟留着给末等乞丐吧。”
肖云卿从兜里掏也那个精制的小盒子打开,从里边取出一块锡纸,又从盒里捏出一撮白色的粉末撒在纸上,然后卷成喇叭形叨在嘴上,她打着气体打火机在小喇叭下面烧燎着,她深深地吮吸一口白色粉末变成的烟雾,轻轻地合上眼皮,她的表情就像喝了一口美酒一样熨帖,就像微醉的酒仙一样超脱了人世的一切烦恼。
赵凯正在沉思中,突然一股特殊的气味扑进了他的鼻子。他眼睛一亮,嗖地从沙发里跳起来一巴掌就打掉了肖云卿叨在嘴角的小喇叭;“好啊,你竟然吸起毒来了!”
肖云卿靠在沙发里,对于赵凯打掉她正在吸着的料面烟卷毫无反应,她很自然地伸过手到茶几上来取那个精制的小盒。赵凯一把又夺了过去扔出去好远。小盒子在地板上弹跳了一下,盒盖和盒底就分别向不同的方向滚去,白色的粉未撒了一地。
“嗨,你这个人呢,急什么啊,这么早就要睡觉啦,也不说给新娘子搞点什么喝的。”肖云卿拉长了声音软绵绵地说。赵凯一把揪住肖云卿胸前的衣襟,猛地把她从沙发里掂了起来。
“啊。”肖云卿首先是一愣,但她立即就大笑起来,“哎呀,我说你这个人啊,一会儿也等不得了,好,好,那就听你的,脱衣服上床睡觉,谁教我这辈子跟你还有三天夫妻的缘分呢。”
啪。赵凯一巴掌打在了肖云卿的脸上,刚刚流过血的嘴角里又一次流也了血来。肖云卿止住了笑,她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激动与痛苦的神色,但这种神色像闪电一样,只是一闪而过,继而又换上了妩媚的笑容。肖云卿的眼睛里荡漾着温柔的然而却是轻浮的光芒,她注视着赵凯,好像对一切都不在乎。赵凯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来看了看,他脸上那种愤怒的神色消失了,他十分庄重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来替肖云卿擦着从嘴角流出来的血。
“我,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打你这一巴掌,但已经无法挽回了,那就给你留个纪念,恨我一辈子吧,”赵凯稍微停顿了一下,轻轻地叹了口气,“本来,我是很有可能死在战场上的,可惜命运没有给我这个光荣,只给我脸上留下了一个纪念就把我送回来的了。可是我比起那些长眠于沙场的战友来还是要不幸得多了,在他们的追悼会上都还有个……哎,有个生前的朋友悼念他们,可是我回来以后……嗨,看我说到哪里去了。不瞒你说,我回来后找你找得好苦,为了找到你,利用工作上的方便走遍了全国大片土地,托了几十个朋友。现在可以使我安慰的是终于找到了你。出乎我的意料的是你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看来,我的一切想法都落空了,一切努力竟是白费的,我没有能力挽救你,我没有能力去挽救一个吸毒的女人了。”
肖云卿好像没有什么反应,她只是浑身颤栗了一下,仍然站在地板上不动。赵凯叹了口气,声音有点哽咽,他在地板上踱了一个圈子又走回到前云卿的身边:“本来我还想让你去立功赎罪,去向政府揭发这个赌博团伙,去揭发这个赌窝,然后跟我一块回清川市去,看来我是彻底错了,啊,你不要误会,我教你回清川市的意图是想让你走上正路,开拓你真正的人生,不存在什么个人私念,你想,我这个丑八怪,脸上叫母狗咬了的四不像,哪里能打像你这样美貌非凡的女人的主意呢。”
赵凯说到这里苦笑了上一下,他很想对肖云卿说明一切,但是,他的使命不允许他超越儿女情感的防线,他用手指狠狠地敲了一下前额,轻轻地对肖云卿说:“你走吧,也许我不该来打搅你醉生梦死的生活。”
肖云卿没有动,赵凯不得不催促她了:“你走吧,我该休息了,明天还有工作,我想尽可能早地赶回清川去。”
肖云卿慢慢地向门口走去,当她走到门口时,突然哇地一声回身向赵凯扑了过来。就在她竟要扑倒在赵凯怀里的一刹那,她又突然站住了,把那一声撕人肺俯的哭声狠狠地压在了喉咙里。赵凯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听着她喉咙里难以忍受的格咕声。突然,肖云卿又猛地转回身扑向门口拉开房门冲向门外。等赵凯回过神来走到门口时,过道里已是一片寂静,连个人影也没有了。他急急地跑到321号房间,321号房间的赌徒们也早已人去房空,没有任何可寻找的踪影了。也好,赵凯暗暗想,目前也只有让她在这一群恶魔中间了。他郁郁地回到了303号房间,连房门也没有关就坐到沙发里,心思重重地点燃了一支一毛九分钱的红满天香烟。这样不值钱的香烟曾经在战场上伴他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难熬之日,曾与他一起经受过枪林弹雨、血雨腥风的洗礼,今天晚上它又要陪着他一夜垂泪到天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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