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住了冬末的花,如同捧住了雪。
她名为荼靡,一抹金黄色头发,犹如一轮橙色明月,深邃迷人,隐约中也透出些可爱。荼靡出生的时候,就被族人发现左臂有红狐样的图案,犹如清晨的火焰,徐徐上升,温暖而又给以人生的希望,这是只有历代的大祭司才会拥有的标志。这一标志是族谱中代代相传的神秘象征,是家族的神圣血脉和荣耀传承。据古老的《祭司家谱》记载,每位大祭司都是由狐族所共同信奉的魔神,擘内,所命定的,不可更改,不可违逆。作为注定要成为下一任大祭司的继承者,她时刻不忘学习祭祀仪式、家族传承、野外生存技能和剑术。眼下,她的外婆正代为担任大祭司的职责,在她成年之前,外婆一直负责着家族内部的事务。她曾多次追问有关上一任大祭司的来龙去脉,但外婆总是守口如瓶。作为年幼的继承者,她深知家族传承的重要性,每日刻苦学习,渴望掌握更多祭祀仪式的精髓。一问到相应的问题,外婆就沉默不语的反应,使她更加执着,她决心等到时机成熟时,一定要揭开前任大祭司的神秘面纱。
如今已经十五岁的她,放在狐人漫长的岁月中,所经历的也不过沧海一粟,不过是惊鸿一瞥。对于人类的短暂生命来说,狐族300年的寿命,还是太长了些。而荼靡的外貌也只不过如同一个六七岁的人类,心智上虽然已经将近成熟,却仍是外婆的掌上明珠。
“剑练得怎么样?”外婆慈祥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她宽大的狐狸耳朵早已听见门外荼靡在雪地里的沙沙脚步声,犹如小老鼠一般,顶着满头雪花的荼靡,便熟练地扭动门把手,冲进了屋内。
“练了练了!外婆!”小狐狸抖了抖身上的雪,依偎在外婆怀里,但仅仅是一瞬,她很快意识到自己也不小了,兴许是想到了母亲天天在耳旁夸的弟弟,她必须得有个姐姐的模样才行,“今天我挥了五千下剑!”
外婆看了看头顶上那老式的钟表,哐当哐当地在提醒,已是正午了,那孩子早晨四点起床就开始练习,勤奋刻苦,还真有祭司的模样。她厚重而干枯的头发如同稻草,掩盖住她满脸如同沟壑一般的皱纹,她用同样凹凸不平的手抚了抚外孙女细嫩的,却被剑磨出茧子的手背,在窗户透进来的微暗阳光下,她那略带湿润的眼眸闪烁着岁月的沧桑和智慧。她微微一笑,额前的皱纹仿佛开出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散发着岁月的芬芳。
“祭文背了吗,还有祭规。”
“外婆,我早就背出来了!”荼靡的语气中隐隐地透露着央求。
“就知道你贪玩的心还是没变,去吧。下次出门,记得把斗篷披上。”外婆心里明白,眼前的这个孩子,还有无尽的旅途要走。她微微一笑,眼中闪烁出深邃的智慧之光。“记住,人生就如同一场冒险,纵然磕磕绊绊,也要始终怀揣着勇气与希望前行。”荼靡抬起头,一股在人类看来过早,却对狐人来说足够的成熟和坚定之色闪过她的双眸,她知道外婆的话语已经深深扎根在心中。
荼靡顺手捎上挂在门后的黑色斗篷,但是穿不穿她才不管呢,虽然外婆曾不止一次地提醒她耳朵长时间暴露在外会有冻僵的风险,但身在雪山中,她也并非不知道风雪的威力,只是喜欢将毛毛塞进雪堆里,让她忘却一整天的疲惫,凉嗖嗖痒丝丝的,哪个孩子不喜欢这样?她是生在雪山哦孩子,她喜爱雪山,因此她的脚步沉稳而坚定,踏上了崎岖的雪山之路。虽然身披一件斗篷,但内心却是炽热的,像那被寒冷覆盖的雪地下隐藏的火焰一样。在这片苍茫之地,她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每一步都是对自由的追求,对未知的探索。她的心,除了剑术和念书之外,便已经随同梦境,深深埋在这片雪地里了。她静静地坐在冻结的湖面旁的石头上,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千年寒松上缀满的冰和雪花,她喜欢这种平静而闲适的感觉,哪怕初春仍未洗礼这片雪山,她也要勇敢地忘我地闯一闯踏一踏。
她之所以这么做还有一点就是,村落里没有与她一样年纪的同龄人。村里几个年长的哥哥姐姐,其中还有几个是她的直系亲属,也只有每年大祀之时才会回来,况且比她大了十几二十岁,对她也基本没什么,就连一般的关心都不见着。而年轻一点的,村里大多是还只能坐在炕上哭爹喊娘的,她心里也不屑,带孩子?那是不可能的。
她常常模糊地感受到,自己似乎遗漏了一些重要之事,或者隐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细心地屏住呼吸,耐心地追索,默默地期待故事的转折。出于对再次遗忘的恐惧,她随身携带着一本小册子,用以记录每天所发生的事。这小册子成为了她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就像一位忠实的朋友,陪伴着她度过每一个忙碌的白日与寂静的夜晚。内容,多半是和她日日夜夜所见的雪原相关。有时,她记录在偶然的惊奇中发现的白雪覆盖下的红色小松鼠,有时,她在亲眼目睹细雪降临龙脊雪山后,描述了雪花飘落时的舞姿,犹如白色的仙子,降临在她目光所在的小小天地。自有记忆以来,她不曾见过春天夏天与秋天,却能天天欣赏到一树一树的花开,那是老松枝头的冰晶,像是冰雕的艺术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犹如一幅幅绚丽的画卷,一点点勾勒出高山雪原的绚烂色彩。
祖上传言,狐人年方15岁,便能够凭着聪慧与勇敢,成就了家和事业。家中的哥哥姐姐凭借狐人的智慧与精明,成为了备受瞩目的企业家,她心里明白,哥哥姐姐的天赋才是家族的本色。然而,现在,就连最年幼的弟弟也展现出了惊人的商业天赋。而她,身份上虽承载着即将到来的大祭司之责,却才华平平,饱受非议。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无处闭门,只得对着苍茫的雪山、眺望连绵的云,述说心中的独白,或者采一朵山间幽香,插入树缝之间。她亦会将这些经历记录下来,化为永恒的文字,以铭刻心灵深处,还带有她对自己的抚慰。
偶尔在漫无目的的闲逛中,她听见了村民们少有的交谈。
“有这样一个没经商头脑的大祭司,我们族群的未来真不知道该怎么样呢。”
“啧啧……”
荼靡停下了脚步,她明白自己本就没有任何天赋,但内心脆弱的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抿住嘴唇,准过身去,背靠着自己见过无数次,仿佛已经熟悉了的老松,情不自禁地抹去脸颊上不争气的泪水——已经结成了冰。在那一刻,她感到了内心的无力,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悬崖边缘。她闭上眼睛,努力振作,丢失了记忆的漂泊无依,使得她纵使命运多舛,遭受排挤,也不得不振作起来。也许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很多次。
一天,一位来自枫丹的记者突然造访,打破了村庄宁静的氛围。这位记者的到来却让村民们不为所动,她四处打听,但村里大多是不善于交际的经商脑袋,每天光想着利益与族群,在对方的死缠烂打下选择了闭门不出,她自然也得不到任何关于这个神秘种族的消息。然而,她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女孩,在树底下专心致志地书写着,于是悄悄观察了她一会儿,她敏锐的眼光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在进行文学创作,顿时就仿佛见到了彗星,那是独家新闻的信号,秉持着新闻工作者的严谨与执着,记者便和她交谈起来。一开始,荼靡只是有礼貌地搁下了爱,与对方一问一答,渐渐地,女孩便敞开心扉,分享了她创作的灵感。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对于雪山千变万化景色的独特理解,仿佛在她的笔下,每一个字都有生命般的跳动。这次的访谈成为这名记者一次别开生面的经历。尽管这位记者只得到了少许信息,比如她的姓名和一些其他的写作细节……但她对这位女孩很有眼光:“何不考虑向我们蒸汽鸟报社投稿呢?”
这番话,在女孩的内心掀起了波澜,她那不善言辞的性格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挥手告别。
“她的名字,是叫夏洛蒂吧。”她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情绪,仿佛是在思索着自己的人生选择。她想起了小时候天真烂漫的梦想,那时候她总是幻想成为雪地中的精灵,去探寻神秘的荧光栈道。然而身为下一任的大祭司,现实的种种限制却总是让她望尘莫及。于是她也只能选择妥协,默默地接受现实。但是,眼前这个人点醒了自己,趁自己还没接过大祭司的重任,趁着自己还有能力出门闯一闯,她想去枫丹,去那边的蒸汽鸟报社看看,哪怕她仍旧没有能力去决定自己的未来,也无法窥探过去的谜底,但是,只要去看一眼就好了,哪怕就看一眼,对小小世界的她来说,这就够了。
她在心里思索着,毕竟,她已经掌握了需要学习的知识。也许是时候启程了。但当她犹犹豫豫把想法在大人面前提出来时,
“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地学习你外婆的祭祀礼仪,而不是攀藤附葛,去往其他是非之地!”
“我,……我明白了。”
尽管有这样的想法,却遭到了家人的一致反对。于是,她只得暂时留在原地,但也正是这段时间,成就了她创作的巅峰:在这段沉静的时光里,哪怕梦想不受支持,但她仍能感受着内心深处的涓涓细流,在荒无人烟的星荧洞窟中,思维如清泉般顺畅。每一个清晨,脑海中浮现的都是一幅新的画卷,在灵感的指引下,她翩翩起舞于创作的殿堂。艺术的火花,在这段时光里四处绽放,照亮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梦想。是的,她听取了夏洛蒂的建议,开始悄悄地把自己的散文投递出去,开始学习着邮寄信封,贴上家里翻出来的邮票,信封上明晃晃写着的邮寄地址,就是蒸汽鸟报社。
她不敢声张,她心里明白,正因为狐族世代以来以贸易为生,自然对她不屑一顾。或许也是因为她担任祭司的身份,不然,她早已成为被排斥的对象。
然而,她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蒸汽鸟报社寄来了回信和稿费,让她备受感动。她打开回信,里面措辞温暖,编辑们对她的作品给予了高度评价,更表示欢迎她未来的投稿。这样的认可让她坚定了继续写作的决心,也正式地告诉她,她有能力养活自己了。也正是在这一天,她将自己有能力赚钱的事公之于众,对于狐人来说,那是成熟的标志,那些鄙视的声音略微减少了。
一天夜里,她收到了夏洛蒂的来信,打开信封,她自己阅读,对方在信里再一次诚挚地邀请她来到蒸汽鸟报社,她的心再一次被动摇了。那天夜晚,雪山虽然寒冷,但是没有下雪,她只身一人披上斗篷,来到自己心水的宝地欣赏晴朗的星空,在这无比寂静的夜晚,她静静地凝望着璀璨的星空,星星闪烁着无尽的神秘和诱惑。她感受到山谷中风的凛冽,但心中的热情却让她感到温暖,仿佛星辰间传递着宇宙的力量与启示。
忽地,一道流星划过天际,形成一道优美的蓝色弧度,在积雪的映衬下,闪耀着五色的光芒。
不对,那不是流星。
那是一个金黄色的外壳,中间,是一个如同玻璃珠一般半透明的物体,但却很重很大,如同她的眼睛,绿玛瑙一般美丽动人,宛如雪山顶的极光。至此,她得到了人生中最珍贵的礼物——神之眼,连神明都认可了她,那么……她已经拥有了更宝贵的力量,足以支撑起未来的那座琼楼。并且,对她来说这份礼物并非是结束,而是新起点;不是终点,而是蜕变。
她将神之眼系在腰间,那翠绿色的玻璃珠在月光的照射下,仿佛是大地赐予的最宝贵的翡翠,在她腰间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那天夜里,她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感受着风的吹拂,任由头发在北风中被吹成丝丝缕缕,一切都有了回报。
她最终还是对外婆敞开了心扉,外婆慈爱地抚摸孙女的脑袋,她自始至终都未曾阻拦过孩子的梦想,而面前这神明馈赠的礼物,她忍不住拉过荼靡,深深地与之拥抱。她感到自己像是脱离了庸俗尘世,漂浮在一片梦幻般的幸福之中。
也正是在这天,天空明媚得仿佛是特地准备这次远征,尽管,等候在路口送行的,也只有外婆一人罢了,但她依旧满心欢喜,一步三回头。怀揣着自己的笔记本,斜挎上皮质小包,她终于如愿以偿,可以踏上她梦寐以求的征途。行走在熟悉又迷蒙的雪原中,她心中燃起了一把熊熊的火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梦想的阶梯上,扬起的衣角在微风中飘舞,伴随着阳光的洒落,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与渴望。
“接下来,往西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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