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20年那个春节开始,我彻底断去了过去二十几年那种在春节时的“礼尚往来”。
2020是一个契机,除夕那天我发烧了,而那时候武汉已经feng了。故而我无法排除阳的可能,好在是虚惊一场。顺带着,这一年的春节便没有任何人情往来,大家要么躲在家里,要被被封在家里。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我预感到一种长期的习俗要转向了。因为,不用提着一些华丽包装裹着的“廉价”商品迎来送往了。而为此感到开心的应该也并不止于我一人。
也是自那一年开始,春节我再也没有返回过故乡,我独自一人躲在小房子里,将生理需求降到最低的温饱,吃最简单的食物,听音乐,看书,晒太阳,满城市漫无目的的徒步,或者熬夜,追剧,看电影……总而言之,我过着极为短暂而毫无拘束的生活。我为此感到快乐,自在,轻松。我再也不用一家赶着一家的去吃那些令人厌倦的鸡鸭鱼肉。最重要的是,我不需要和一群与我而言无聊的人推杯换盏,然后偷偷去厕所狂吐,内心又愤怒又憋屈。
中午弟弟给我发来信息说被长辈围着数落的事,我说你听着就行了。不然还能怎么办呢?这么多年,我仿佛就是这么硬着头皮过来的。真的背网络上流行的那些无厘头烂梗?还是直截了当的怼过去?还是聪耳不闻拂袖而去?二十多年我就是听着,然后忘记,去做自己。
诚然,在中国,作为一个平庸的人,不走进名利场,不阿谀,不学会那些代代相传的人情世故,代价是极高的,可那又怎么样呢?故而在弟弟和我说“明年也不准备回去了”的时候,我默然。我当然支持,因为至少他在和过去的某种令人压抑、厌倦的东西告别。虽然我、弟弟或其他这样的人仍是极少吧,但14亿人里的少数或许就数字而言并不是少数吧。所以当弟弟总是说也许我们这一代人长大了就好了的时候,我和他说,我小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可事实是我发现自己仍旧是少数。因为很多人长大后就趟进了那股洪流,非如此则无利可图。但这不妨碍你做自己。
最多的人会因此而想到贫困、孤独。这固然不是好事,可是如果一个人宁愿接受这样的代价而仍要放弃觥筹交错,放弃承续令人窒息的人情世故,那么他就并不那么贫困,也没有那么孤独。他可以用这些时间去让自己获得更多时间的舒适和自由。于自己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福利?
我的父亲是人情世故派,在他看来,人情世故大于天,他为此活亦可为此死。可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我无数次看到他强撑自己一根烟接着一根烟,一杯酒接着一杯酒。我也在无数个夜晚听到他咳嗽不止,在杯盘狼藉,客人散尽后独自趴在桌边动弹不得。有一次他酒后很难受,并和我表达这种难受的时候,我直截了当的回道:“谁让你喝这么多呢?”他听后很愤怒亦很委屈,他说他喝这么多是没有办法。那时候我不理解他为什么没有办法,现在我不愿意理解他为什么没有办法。当然有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不要那只有伤害自己的才能得到的尊严,只有依靠不做自己才能得到的夸赞。我太明白了,那些外在的甚至是无心的一句褒奖毫无意义。
人性深处的幽暗如无底深渊,变幻莫测,为什么那么多伟大的人,都选择了独身?开出这样的名单可能会过于冗长:柏拉图、薄伽丘、哥白尼、笛卡尔、帕斯卡尔、斯宾诺莎、牛顿、伏尔泰、康德、贝多芬、叔本华、安徒生、克尔凯郭尔、亚当斯密、荷尔德林、尼采、卡夫卡、维特根斯坦、萨特……一个人选择独身有很多原因,而最主要的是观念、性格和生活使然。
对人类而言,独身并非一个好的选择,当然也绝非坏事,但对已经在这条路上走完了一生的孤独思想者来说,这样的选择是惟一的。
有人曾说:有思想的人注定孤独。这些伟大人物们虽终生未娶。但,人类思想的天空中正是这些伟大又孤独的先哲为我们奠定了今天的观念底层,我们使用的概念,思考的范式,都受惠于他们。正是他们这一群偏执的有思想的人,才是这个社会的清醒者,是现实问题的第一反思者。他们想必也毫不热衷这些徒然的酒会,甚而正是因为他们独身,他们靠近孤独才得以成就这番令人惊叹的伟业。
因此,我想我们需要的是最好的自知之明,我们要学会评价自己,给你自己一个定位,而不是总是渴望通过矮化自己来换取肯定和利益,甚至一无所获。拒绝和不在乎或许是一种能力,这是最近这些年我不断学习并践行的能力。我以前总是活在传统的套子,对于太多事我顺应习惯和过往的模式,可我见到更大的世界和更多的人以后,我明白没有什么事必须要怎么样,并不是一件事开始了就不能停顿,不能终止。反其道而行之,或许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
整个春节至今我只见了一个人,一个多年的老朋友顺道来拜访,我无比开心,精神振奋。他到的那天是下午四点多,还没到晚餐时间,我和他就去家里坐了一会。寒舍简陋,我们面对面坐在餐桌两旁,抽着烟,漫无目的的扯东道西。临到就餐时间,我们去饭店,他说不想吃什么东西,最近吃的有点伤。我们就吃了些清淡的鱼,没有喝酒。不是因为我不愿意喝酒,相反,我很愿意和他喝一点,也准备和他喝一点。但他也是来前喝的太多了,所以我们吃了点甜品,滴酒未沾。这在父辈的世界里是不可理解,难以接受的。但我们处之泰然,他没有想喝酒的意思,我没有逼迫的念头。开心的吃着,聊着,饭后去湖边散步,到家时已临近十点。我们又坐会餐桌两旁,无限的话题在延展,那一晚我们恐怕抽了平时两天的烟。凌晨左右方悻悻洗漱去睡觉。
第二天起来时已经是十点多钟,草草洗漱后我们去用午餐,因为他急着回家。我们随便点了几个菜,一吃完,他上车就走了,我没有做过任何挽留,因为我们愿意和彼此相处的原因是相互理解,足够尊重。读书时,我们对很多问题的观点都不同,现在想必也有。可我们就只是讨论,也许谁也无法说服对方,那就搁置,从未因此争吵不休。毕业多年,线下线上联系不断,感情日深,真算得上过君子之交淡如水。
我记这件事,只是想说,人与人的关系毕竟要舒服才得体,才有意思。什么都不必图谋,是真诚的喜悦。但放眼过去,中国人的关系里满是不干净的东西。我不止一次被教育要主动和更多的人建立联系,因为每个人都可能于己有用。当然,但拧巴!
故而,我退出来,我走我要走的路,我见我想见的人,我喝我想喝的酒,我背负我应得的代价。
我退出来,利利落落,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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