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文章,在我们这一代,那是从小要学习的。尽管在我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发蒙读书时,白话文在社会上已经相当成熟,但从小学课本到初中、高中,鲁迅先生的半文半白的文章仍然占了许多篇幅。就这样留下了情结,一直喜欢读鲁迅。特别是近年来,大凡看见一些人事有不明处,更想从鲁迅那里找到点答案。
自打两年前新冠病毒漫漶以来,许多事情纷纷走向前台,用眼花撩乱去形容不为过。昨天晚上读鲁迅《灯下漫笔》一文,知道将近一百年前,这块土地上就有许多花样。文章开头说,民国建立后,政府的信用日见其好了,真所谓蒸蒸日上。连一向执迷于现银的乡下人,也知道用银行发行的纸币既便当,又可靠,很乐意收受,行使了。至于稍明事理的人,早不将沉重累坠的银元装在怀中。纸币开始顺利流行。
到了袁世凯想做皇帝的那一年,蔡松坡先生溜出北京,到云南去起义。这下子麻烦了,首先是中国和交通银行的停止兑现。也就是说,纸币出现了信用危机,许多商家只愿意收真金白银了。
“我还记得那时怀中还有三四十元的中交票,可是忽而变了一个穷人,几乎要绝食,很有些恐慌。俄国革命以后的藏着纸卢布的富翁的心情,恐怕也就这样的罢;至多,不过更深更大罢了,我只得探听,钞票可能折价换到现银呢?说是没有行市。幸而终于,暗暗地有了行市了:六折几。我非常高兴,赶紧去卖了一半。后来又涨到七折了,我更非常高兴,全去换了现银,沉垫垫地坠在怀中,似乎这就是我的性命的斤两。倘在平时,钱铺子如果少给我一个铜元,我是决不答应的。
但我当一包现银塞在怀中,沉垫垫地觉得安心,喜欢的时候,却突然起了另一思想,就是:我们极容易变成奴隶,而且变了之后,还万分喜欢。”
书读到这,我替鲁迅喘了一口气,眼看着就要作废的纸币,峰回路转,尽管贬值了三成多,好歹还是换了点真金白银装进口袋。
生活在这样一块土地上,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有自己的算计。
我认识一位苏州的女网友,家境大约是好的。有一天她吹牛,她说自己的父亲相当热爱当下的生活状态,喜欢看电视听广播,一是晩上七点的新闻联播,二是早上的新闻和报纸摘要。平常日子,如果遇到时政方面的问题,从来是只讲立场,不管是非。更听不得别人的牢骚。想外孙女了,隔三差五打个越洋电话,结束语永远是“好好学习,早点回来报效祖国!”想当初,外孙女考大学,国内有浙大、复旦可进,国外有澳洲、英伦,新西兰等英联邦国家,外公决断,力挺英国的学校。就是这样的父亲,做事购物却有自己的想法,大到买家用汽车,小到冰箱、空调洗衣机,一律选择日、美、德国进口,无论本土品牌怎样宣传,从不为所动。女网友也是拿捏不准父亲的小心思,是否存在人性之双面性?
女网友口中的父亲行为,其实不仅仅是在说她父亲的站位。在当下纷乱复杂的社会现象中,是有许多认知现象令人费解,就像法国心理学家在《乌合之众》一书中写的:群众从未渴求过真理,他们对不合口味的证据视而不见。假如谬误对他们有诱惑力,他们更愿意崇拜谬误。谁向他们提供幻觉,谁就可以轻易地成为他们的主人;谁摧毁他们的幻觉,谁就会成为他们争论中的牺牲品。
比如这世界上发生任何大事小事,大洋彼岸的老美总是脱不了干系,大到联合国成员吵架、亚洲某个地方发生纠纷、前苏各加盟共和国之间,小到老美自己选老大、修造边境隔离墙、枪支泛滥等等,无一例外都可以引起国内吃瓜群众的热烈讨论,并为之站队,同仇敌忾指责对方。围观不嫌事大,除了耗费时间,又不投入成本,是我们的国粹。
说来很搞笑,就是那个让我们的电视报纸天天挂在嘴边批评的老美,似乎这世间所有坏人坏事都与他有或多或少关联,缺了这盘菜,开不了饭。从上世纪直到而今眼目下,美国大学一直是所有留学生们的重点选项。美领馆门前,无论地球出多少状况,一直都有人排长队。打个比方,某人的儿女如果同时收到两份大学录取通知书,一份是美利坚的一般大学,另一份是俄国的重点大学,不用猜,某人的儿女一定是选择前者去就读。如果说年轻人喜欢去美利坚求学,那是他和他身后的家人最真实的选择。好人家是这样,商人更喜欢,国内许多公司国外上市,英国不选、印度不看,他们的首选便是美国纳斯达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坏蛋也有自己的选择。许多坏人干了坏事,比如许多贪官和诈骗犯,其逃亡的理想之地同样是美利坚,这个现象很值得社会学家研究。
抛弃意识形态方面的争议,二战后期,德国纳粹军队已成惊弓之鸟,面对強大的苏联红军和美英联军兵临城下,什么时候投降,向谁投降成为德军至关重要的选择,选择前者后来的命运十分悲摧,大多去了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伐木,九死一生。对待德军俘虏如此,即使是在中国东北的日本军队,投降苏军后命运同样如此。看过一本书,是个叫小熊英二的日本人写的,《活着回来的男人:一个普通日本兵的二战及战后生命史》,小熊英二因为身体不好,有肺结核病不适合当兵,到了1944年12月,日本在亚洲各个战场已经气数已尽,居然把老弱病残的人征兵送去前线。
十九岁的小熊英二来到中国东北当了个通信兵,没干几个月,就当了苏联红军的俘虏。被押送西伯利亚,与当时被苏联清扫出来的一千多万家庭成分不好,政治上不可靠的人一起成为恶名昭著的劳改体系的一员。在物资短缺、气候严寒的情况下劳动,有不少日本战俘病倒去世,其中一位是小熊英二的同胞好友京坂:“他开始患上夜盲症,清晨整队出发作业,沿着雪埋的道路走向工作场地时,他必须牵着我的手前进。不这么做的话,在天转大亮之前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必然会滑倒。那段时间他的脚开始水肿,他的脚套不进鞋子,很快出现失禁症状⋯⋯”
至于我们这一代人,对人世间的看法是以自己经历过的去判断,比如过“粮食关”,饿死了许多人,当时的说法之一是“苏修”逼债,我们的大米拿去还债;上学读书,说乌苏里江以北多少万平方公里被人強占了;外蒙从版图分裂出去、“珍宝岛自卫反击战”、1969年9月后大街小巷修防空洞等等,无一例外都是熊出没的作品。面对这头大熊,一旦碰上,小心为上。人有自我保护的天性,为恶熊点赞,说不定还会惹火呢!
地球不平静,各种事情层出不穷。遇事怎么想,人和动物有相似之处,靠历史的经验和记忆去选择。当然,人比动物聪明多了,就像是我认识的女网友的父亲,嘴上说的和自己的实际做法不一样。如何分辨,是件很费心思的事,稍不留神,就会被人带进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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