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恒言》: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醒世恒言》

看过了冯梦龙的另外两言，独独剩下了这一本，到现在才看完，一样的市井生活，一般的风物俚俗，巧思天成。

世人眼孔浅的多，只有皮相，没有骨相。

常听的是其中《卖油郎独占花魁女》，说来也是蹊跷，从前在戏曲频道，看到那戏台上的人咿咿呀呀的唱着，不解其中味，就单单看那唱词，便知道哪一个是善良无辜的，哪一个是恃强凌弱的。

虽则《窦娥冤》里唱，“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命延”，但也须知这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

身着丽服的花魁娘子酒醉行路，好一似那玉山将颓，歪在雕牙床便就呕下的曾饮下的酒、曾是食过的菜，秦重以簇簇新的衣袖去盛，避免污了她的锦褥。倒使我想起来了在汪曾祺的一篇小说里，女主角为了救被人打了昏迷的男主角，听他人之言，刮下尿桶上的尿碱，在碗里搅开，喂到男人的嘴里，迫他醒来，而在这过程中，她不自觉地尝了一口那味道。

人生于天地之间，双足踏在大地之上，难免身上染着污秽，不经意间蒙上尘垢。真心真意到何处去寻，就看看是否有人能伴你一同趟过那泥泞之地，承接着各种重负。

再说这王妈妈也着实刻薄，这一句“搭在篮里便是菜，捉在篮里便是蟹，赚他钱把银子买葱菜”，像是将她的精明算计都抽出来了，单独汇成了这么一种特质。别人赚了她的钱，能赚回回来的，半分也是让不了的，一丝一厘都能抠搜回来。

另一则故事里面一长串的歌，即“世人尽道读书好，只恐读书读不了。读书个个望公卿，几人能向金阶走？郎不郎时秀不秀，长衣一领遮前后。畏寒畏暑畏风波，养成娇怯难生受。算来事事不如人，气硬心高妄自尊。稼穑不知贪逸乐，那知逸乐会亡身。农工商贾虽然贱，各务营生不辞倦。从来劳苦皆习成，习成劳苦筋力健。春风得力总繁华，不论桃花与菜花。自古成人不自在，若贪安享岂成家！老夫富贵虽然爱，戏场纱帽轮流戴。子孙失势被人欺，不如及早均平派。一脉书香付长房，诸儿恰好四民良。暖衣饱食非容易，常把勤劳答上苍。”有些红楼梦里《好了歌》与其注解的味道。只不过前者是入世，操碎了心，想着让后人如何安身立命，倒不如苏东坡一句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后者也则是名利家人俱是失去，看透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五蕴皆空。

都无身后眼，谁知后来事。

看“三言”时，每一篇故事不长，却都在前期埋下来伏笔，但最后慢慢捋过一遍，方知这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但凡能知道后来会发生的事情，那大奸大恶、穷凶极恶之徒也不会放任自己去谋财害命，那一心向善、为人着想的也定会更加大发善心、慈济他人。

为恶的，终究受到了他的报应，为善的，也终能得到他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