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按下开关,灯过了……
良久良久以后,灯边奶白的亮光才如清雾般退散而去。又是夜了,又是我最爱的夜了。
还未黑透的夜。最亮的,仍然是那窗子。平日里厚重,艳眼的窗帘成了一层深浅交错的翡翠色,通透,单薄,像深山里一方寂寥的月。兴许,窗外真的是月,它悄悄地躲到大排档热闹火烟后,等到喝醉的人想家了,就为他们 亮起余下的路。
我把我的电蚊香打开。她只是一点蒙蒙亮的粉色,没有我路由器那些蓝光的凉薄,也没有我冰箱插座上那几点红光的闹腾。她就像是爱我却又怕惊扰了我一样,给我一点点光,便试图在角落里躲藏起来。我也躲了起来。我也爱她。我爱世上所有温柔的颜色。
冬天的风在挣扎,像是痛苦不堪。它们拼了命地往窗缝里挤,想要躲避室外的冰冷。我为它们留了一道小小的门缝,只要它们撞到我新凉挂起的衣服上。可是,我这里也很冷。
每至我把这些可怜的风收留下来,我就想,必定有些也偷偷溜进了邻家的屋里,他们的夜,必定与我的有所不同……
在我阳台的厚墙对边的房间里,住着一个本科女孩。她总在夜里洗衣服。她穿着一件浅色牛仔裤,一双白色运动鞋。她拖着一个银色的、大大的行李箱。想必,她肯定是有男朋友的。每次我把厨余垃圾放到门外,就能见到她的门口有两个快餐盒,它们躲在角落里,却还带着红红亮亮的油光。今天,我下楼去取水果,见到一个送水的男工人在敲她的房门。他很用力地拍打着,像已是十分熟悉一般——“喂,喂,送水啦。”她的洗衣机在“滴,滴”响了。她想必又是才刚刚回来。
住在我小厨房窗子外的,是一对年轻夫妇。他们阳台的栏杆上绑着一只小小的金色风筝。他们的阳台还挂着小孩的袜子。它们被吊在蓝色的圆衣架下,一只只的,五颜六色,像是游乐场的旋转木马。我总看到年轻男人在扫地,亦或在往洗衣机里倒洗衣粉;我也总看到年轻女人在照镜子。一面全身镜,一双紫色的拖鞋。她穿着白色的睡衣。她知道我在看她了,她把窗帘拉上了,把灯按灭了。他们放了一些并不怎么浪漫的音乐。
在我浴室窗子下方的,是一户三口人家。一对中年夫妇,一个同我年纪相当的儿子。他们也总在夜里洗衣服。趁着夜色,中年男人穿着一件深色的三角裤,把衣服扔进在呜咽低鸣的洗衣机后,蹑手蹑脚、颤抖着胖硕的肚子钻回了到了屋里去。洗衣机那一个小方格的面板亮得晃眼。它的声音,和我这里的洗衣机一样无二。我也见过那个中年女人。在一些早上,她把洗衣机里的衣服取出凉挂。她把一面红色塑料边框的镜子放到水泥栏杆上,左照照,右照照,勾一缕发丝挂到耳背,再照照耳朵。她的暗色花裙子总在她头顶上飘荡。入夜,他们从来不开灯。
夜,又是一点点了……
依稀的,终于只有地板上一层薄薄的明亮了。想必,该是一些我方才拖地时留下的水迹,同一些方才灯熄灭以后,从灯旁掉落下来而还未顾得及被融化的灯雾。我像是看到了一大片铺在地上的星星。
可惜,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可惜。
我带着耳机,坐在床边。我晃起双脚,就像坐在一片软绵绵的石板桥上,涓涓流水。我躺下,就能见到一片浅蓝的天;我合上眼,翠绿,蝈蝈的颜色,田地上茂密的田艾草全开了花,浅浅的黄,像一朵朵积极向上的小小向日葵。泥土的气息,远远的风,它越吹越高,越吹越高……这不是梦,这不是梦。
这,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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