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八月十六, 父亲七十三岁大寿,好想为他过个生日。
父亲的生日迎在秋头上,一家人忙收秋,生日总是忘记过。父亲可不恼,目光扫过满院子金黄:咱家收成好,就当过生日了!看他如此开心,稍有愧疚的母亲也绽开了笑颜。
我家的秋,开镰最早,种麦最晚。当玉米叶在天地间织起青纱帐时,父亲那吱呀作响的右腿就停不下来了,今天去削秸秆,明天摘棉花,后天再把黄橙橙的谷穗驮回家。
母亲活重,我从老师那里请了假去田里帮忙,总是把整袋的玉米咯上肩,龇牙咧嘴地扛走。
父亲的眼睛始终不离我稚嫩的肩。右肩上,绳索僵硬硬地绷紧,我拉起车,车轮碾过湿漉漉的秸秆,碾过软绵绵的田埂,碾过我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上了大路。我的汗水,从额头从鼻尖从下颚吧嗒吧嗒滴落,呼吸声心跳声脚步声,如鼓,响彻云霄。父亲复杂的眼帘下,也淌成一条河。
进门,父亲端来一只碗:“妮儿,喝水!”我跑进里屋,倒一杯二锅头:“爹,喝酒!”父亲品一口,咂咂嘴:“爹今天生日过得真好!等有钱了,给俺妮儿过一个!”我赶忙纠正:“给爹好好过一个。”父亲不说话,兀自挽起裤腿,修理那截明晃晃的假肢。
听母亲说,我还不会走路,父亲打场,右腿卷进了隆隆作响的机仓,也不能走路了。装上假肢后,队散了,父亲拖着残腿打零工,农活全压在母亲身上。
一年,又一年,父亲至死,生日没过过。年年八月十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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