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诺的母亲叫拉法埃拉赛鲁罗,大家都叫她莉娜,除了我。这两个名字我从来没都没叫过,六十多年来,我一直叫她莉拉。我要是突然叫她莉娜,或是拉法埃拉,她会觉得我们之间的友谊走到了尽头。
三十多年前,她就告诉我她想消失,不留任何痕迹。只有我知道她想表达什么,她从来都没想过逃离,从来都没想过改变身份在别处重新开始生活,她从来都没想过自杀,因为一想到里诺不得不处理她的尸体,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的目标不是这些,而是别的:她想从人间蒸发,她想让自己的每个细胞都消失,关于自己的一切都无迹无寻。因为我十分了解她,至少我认为我了解她,我觉得她一定找到了办法------不留一丝毛发、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办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查看电子邮件,也查看信箱,但没有任何音讯。我经常写信给她,而她几乎从来不回复,这是她的习惯。她喜欢打电话,或是在我去那不勒斯时与我彻夜长谈。
我打开抽屉,还有用来保存各种小玩意儿的金属盒子。我其实没有很多东西,之前已经扔掉了许多,尤其是跟她有关的物品,这她也知道。我发现,我没有找到任何和她有关的东西,没有一张照片、纸条、或是小礼物。我自己都感到吃惊。有没有可能那些年她什么也没给我留下?或更糟的是,我不想保留任何和她相关的东西?这很有可能。
这次是我打电话给里诺,我很不情愿打电话给他,他没接家里的电话,也没有接手机,晚上方便的时候他回了电话,他说话的语气,有一种想让我难过的意图。
我看你打过电话,你有消息吗?
没有,你有吗?
没有。
他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他说他想上电视,上那种关于失踪人口的电视节目、他想借助电视台做一个声明,寻求母亲的原谅,祈求她回来。我耐心的听着,然后问他:
你有没有看看她的衣柜?
看衣柜干什么?
最明显的事情,他竟然都没有想到。
赶紧去看看。
他去看了,这才发现衣柜里什么都没有,找不到他母亲的任何一件衣服,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的,一件都不在了,只剩下几只旧衣架。我让他在房子里到处找一找,看能找到什么东西。她的鞋子也消失了,仅有的几本书也不见了,所有的照片也消失了,电影影碟不在了。她的电脑消失了,包括那些过时的软盘,还有其他和电脑相关的东西。她可是一位电脑高手,六十年代末她就开使用电脑,那时候还有中间有孔的磁盘。里诺十分惊讶。
我对他说:你慢慢找,找到的时候,打个电话告诉我,看能不能找到属于她的东西,哪怕是一根别针。
第二天他就打电话过来,非常激动的说:我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什么都没有吗?
没有。她把自己从合影上剪了下来,包括我小时候和她照的照片。
你仔细找了吗?
整个屋子我都翻遍了。
地下室也找了吗?
我刚才说了,我到处都找了。装文件的盒子也不见了,我知道盒子里放着出生证明、电话合同、还有缴水电费的收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有人偷走了所有的东西?他们在找什么呢?他们想从我和妈妈这里得到什么呢?
我安慰他,让他放心,我说如果有人想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东西,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我能去你那儿待一阵子吗?
不行。
求求你,我晚上睡不着。
不行。
求求你,我晚上睡不着。
那是你的事,里诺,我也无能为力。
我挂了电话,他再打过来,我没有接,我坐在桌前。
我想这次莉拉还是像之前一样,有些过火了。
这次她夸大了痕迹在整体中的比重,在她六十六岁时,现在她不仅仅想自己消失,她还想把过往生活留下的一切都彻底抹去。我非常生气。我对自己说,我们看看,这次到底谁会赢。我打开电脑开始写我们的故事,包括所有的细节,我脑子能想起的一切。
那次,我和莉拉决定爬上那段阴暗的楼梯,我们一个台阶一个台阶,一层层往上走,一直走到堂阿奇勒的家门口,就是那天我们开始了与彼此的友谊。
我记得,院子里有一种紫色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春天夜晚的气息。母亲们都在做晚饭,是回家吃饭的时候了,我们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在彼此较劲。岁然我和莉拉从来都没有说过话,但我们在比谁的胆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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