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

给你:

     又是一年十月，也已经一年没有以这样的方式与你交谈。我知道这个十月对你来说与以往的十八个十月完全不同，实际上每个十月都很不同。所以，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我们来好好地叙叙往事，也顺便憧憬未来。

  你又长大了。对，这次你终于知道用“长大”这个词了，你终于知道不必什么时候都用“老”了，你终于承认岁月是成长而不是老去。这是多么令人欣慰的事。

     关于我和你，我今天终还是找到了一个新的解释，让我接受，也说服你:你是以前的我，你是以后的我，而我只是此时此刻存在着，为连接以前和以后的你存在着的我，承载过去的你，又连着未来的你。

     今天我们先说，改变。之前，若是有人与你说，你变了，你总会觉得不是件好事。改变，意味着背叛，意味着逃离，意味着抛弃，意味着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而现在，我却要跟你说，你真的变了。是件好事也是坏事。也许我们总是追寻绝对的结果本身就不是非常正确。你变了，更软弱也更坚韧，更自卑也更自知。你惧怕所有的未知和已知，却不敢忘记那些追逐的不可寻，你对很多事很固执很执拗，决心坚定的同时却暗藏着对自己的质疑。我知道这么多年对所有事情态度模糊的习惯很难改变，但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你不再渴望表达自己，更希望能听到世界的声音；你不再对什么都迫不及待，慢慢地你一直希望矛盾都能两全，你希望人们（包括你自己）可以选择一个中庸之策来顾及方方面面。而往往这时候你就会想太多，什么都想到了，就无法痛决。即使决定了以后，也会不断地盘问自己是否合适是否真的遵从了心里所想。其实你在没有触及他人情况下的大多数决定都是从心，只是事后的你的所想却不再遵从你下决定的时候的心。因为你总是想，总是变化，总是说服不了自己。

     可是你还是很固执，你固执地一条道走到黑。不问原因，不管结果，死要面子活受罪，还一直只是跟自己置气。我有些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要跟自己争尊严问题，可你就是这样，明明了然结果，还停不下来，总想证明点什么，做着做着就忘记当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你总害怕要是这时候放弃了会不会错过一个即将到来的机遇，你总想着下一步就能柳暗花明重见天日，你总不相信穷途末路真的存在。我知道你并不是没有考虑清楚你也不是不明白，你相信你只是在很多种不好的可能面前选择了其中一种，并不是太坏，更不是最坏。所以你很多时候都很恍惚，对现实事实又接受又不承认，纵是经历了，还是觉得不真实，还是会幻想起你的理想世界，还是带着笑泪流满面。我不知道这好不好，可你就是这样活了下来，就这样告别今晚的月色就这样迎面早晨的清阳。我想，既然你依靠这样的方式没被失望和绝望踩死，那也许可以就这样活下去。不能活得太清晰，不能生得太糊涂。

     我知道，你很失望，你是个很容易失望的人。可是接下来你还会面临着种种不顺心不如意，你还要经受很多挫折坎坷，以后的困难会衬得你之前的大风大浪不过是轻波微澜。我不知道你迎接的准备做得如何，我也不知道你渡劫的功力有几成，我只了解你现在的努力不足以改变令你失望的事物，而这些失望失落也不能破灭你的希望憧憬。你把矛盾放在体内，带着这些矛盾生活，美好的东西曾见过地狱，罪恶也被曝于炎阳下。或许这是不可避免，也所幸你没有丢失那些本就该生长在阳光之下的美好温暖。因为在你身上有很多斗争，我不知道最终取胜的是哪一方，有一天，也许庸俗和苟且会胜出，也许你会亲手葬下烛光和萤火，也许你会孤傲的在破灭之前结束。可是我还是想你好好的把你能想到的美好和亮光带到生命的尽头，让其温润你的泪纹笑纹，照着你的往昔记忆。

     目光放远，万事皆悲。那些萦绕平生的悲欢离合，我们总还是不能看透。你终有一天会明白那些或再见或永不再见的告别，总是再一次相遇的预告。人间的葬礼是天上的婚筵。你满面的涕泪，除了是盘旋的回忆烫下的余温，还是一场欢送和一个期待。你不能老想着鲜活的生命就停在了过去的某个时间点，世间往后的种种就与那人再无牵连，还活着的人永远无法到达那里，我们彼此在这个世界不可能重逢团聚，唯有记忆伴着我们的每一次思念，这样生命就会喘不过气来，那眼泪就只能带着悲痛而不再饱含对爱的深情和对生命的热情了。

     在这条望不到头的长河中，即使你慢慢沉默了下来，也还不能深沉。对于生命，我总嫌你的道路不够宽广，总嫌你的领悟不够深刻。你看见一句话，并要记住它:我荒废的今日正是昨日殒身之人祈求的明日。你逐渐对生命产生了新的理解，那些不可辜负，那些不想辜负，还有那些渴望实现，无形中正敦促着你，跑进黑暗，冲出重围。奔走在这个世界，落在身上的雪越是厚重，到了彼岸的渡口拍下后身子越是轻巧。这可能就是你说的在人间的修炼，因为修行不够，落下的东西太多；落下的太多，就需要更长时间的修行。一年前你和我把它定义成赎罪，两个人的相遇就是两个罪犯的同行。再想到一年前你所说的比”之前“更柔和，依是偏激。想到那些期望和期待，我知道你又抗拒又不舍。你一直对六月份的结果心怀愧疚和不甘，你在五月时跟她说的让她放心，你在去年八月说的你要去喜欢的人在的城市，你在前年暗下的成为他的骄傲的决心，而你都没有实现这些年的豪言壮语。自那时起你一直在煎熬，一直在自责，也一直在自我麻痹。所以你用现在证明了你的不够勇敢和不够优秀，同时又不敢忘记远方的人。在通往那高峰的路上，你还有好多双鞋袜要磨破，你还有好多滴汗泪要蒸发。所以我要忠告你，半坡不能停歇，树下不可乘凉。也许有一天你在路途上会短暂忘记，但行走多年隐隐作痛的脚趾会在夜深人静时让你忏悔，深刻地告诉你生命的痛苦蹉跎皆出因果相报。苦行僧，这一生的出处，就要你一生去叩问。

     说实话，我从未像如今一样，感谢她带来了你。我真的相信，你的存在并不是罪过，是有人真的为你存在着而欣喜的。即使你没有继承她半点优点，可在漫长的年岁中，你还是渐渐学了点她的温和。这一年，你知道年轻的她受了怎样的苦才拥抱了你，你无数次会想起幼年时她洁白的面容上为你绽出的笑容，她给你买娃娃，给你养兔子，给你暖脚，教你写字，陪你看动画片，给你送伞，和你吵架，隔着电话嘘寒问暖，在你面前落泪。而你，等她回家，等她给你拥抱，等她热好了水帮你洗澡，学她洗衣服，学她如何叠被子，学她整理东西，和她吵架，对她撒谎，后来撒谎变成了隐瞒。这就是你们的共同的十九年，相互依赖的生命和相互交织的生活，捆绑牵扯，乐此不疲。如果不是常年分离，我想你不会有这么深的依赖，所以，为了团聚，感谢分离。我知道，你为了爱她，把自己也爱上了。这多好。但不得不说，你的人生终归不是她的人生，你独立于她，而在价值观念和取向上的差异在以后的有一天会变成争执，你即便不想让她难过，也不可能做到不忤逆她，可是你不能失去自己啊，你的理想可能得不到她的理解，你要的生活更是可能不会被她接受，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希望你会坚定立场，把不被理解的人生徐徐展现在她面前，带着银鬓的她去看不同地方的日出日落。

 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提到他。第五年了。还有两年。承包了你所有的少女心的人，还有两年就到期了。为他倾尽了所有腹墨，为他写遍四言五绝，七律九联，念白的内容写了千篇，在心里默诵了百遍，最后还是缝入了腹中，还是吞吐在日记本里，都没了声音。你的深情和长情，借着他的光芒，在生命的轨道上铺展开来。融入血液的习惯，在提及时不由自主漾在嘴边的笑。终不谖兮，寿考不忘。

     你很清楚，对你自己来说，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好，但是如今，你却不得不重新定义这个词语。心之所向，素履以往。你从未忘记前行，从未停止追寻，也从未停止质疑。我知道你很强大，我知道你非常脆弱。强大到看似不需要任何借助，脆弱到不相信任何东西。你的那座宅子，曾经开着请进了很多人和事也送走很多人和物，而今常年紧闭，庭院落叶，蛛网积尘。你不再欢迎新的客人，而你也不清楚你盛情留下的茶客喜不喜欢你的茶。你就这样习惯了看着房檐上的飞鸟飞来飞走的日子，你就像现在这样自我交流，伤心处落泪，开怀时大笑，听着自己的声音度过时缓时疾的光阴。这样的日子除了时感落寞，似乎就贴近了你关于生活的幻景。我知道你并不害怕孤独，因为生命的本质和常态就是孤独，你的内心就是一出舞台戏，咿咿呀呀终日不绝。可是我还是相信你现在尚未到达真正的平静轻淡，就算留恋某些温暖、不舍某种氛围，因为担心着下一秒自己就会变卦，再也不敢有半点念想。无论往后会不会再纠结如何纠结，你要好好地看少游稼轩的关山云月，把最后的品悟和写好的墓志铭像咽气一样咽在岁月的尽头。

     最后，你知道，我厌恶你好多年，多年过来，我写了千行情诗万字文章，对你用词却极其恶毒。现在，我终于把藏于心掖于肺的字句摊开在你眼前。我好爱你。

        深念与生，长乐且康。

       也祝福那个在天堂的人喜乐安康。

           

                                                   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