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拨云岭,高而且陡,爬到半空眼儿已爬不动了。仰头往上看,路还在使劲地往云里钻,看也看不到头。回头往下看,伊河已成了一条明晃晃的蓝绸布,弯弯绕绕地铺在山脚下。再看刚刚走过的路,在一层接一层的崖头上侧棱着。我不禁感到两腿发软,越发地不能走了。后来还是父亲把我驮上去的。
这是我第一次上拨云岭的情景,那年我四岁,是去看我的奶奶。
那陡峭的记忆是如此之深,以至于多少年以后我还经常会梦到自己身处半山腰进退难行的场景,甚而至于还经常会重复同一个梦境:一条笔直的公路从山顶上修下来,因坡度太大,每次车行上边的时候都会惊醒。
在潭头这一方水土,拨云岭并不是个有名的地方。不仅无法和汤营、古城、大王庙、石门这些平展的大地方相比,而且和同是山里的大坪、重渡、柏枝崖、垢峪相比,也显得过于窄狭。百十来户人家散落在高高的山岭上,地少土薄,对祖祖辈辈靠山吃山的山里人来说,家底未免太寒碜了些。所以尽管拨云岭并不出名,但它的穷却是四方尽知。
不过拨云岭也有自己的神奇之处,这份神奇来自于大自然山赶水催呼出来的一团秀气。
伊河出陶湾三合,经石庙,过栾川,走庙子,下大清沟,在伏牛山和熊耳山的崇山峻岭间蜿蜒穿行。到达拨云岭山脚下,河道收紧变窄,在甩出一道S形大弯之后,从三官庙口奔涌而出,就像蓄足了势的蛟龙呼啸着喷出云雷一样,气势尽显。这拐弯的地方就被人们形象地称为龙脖,而这里也成了伊河上游最惊险的河段之一。过去不通桥梁,拨云岭人出山,非常不便。冬天还好说,水量小,水流缓,可以在河面上架设木板桥。夏秋季节,山间水涨,河流湍急,木桥无法搭建,过河就全凭泅渡。所以拨云岭的男人们,大都练就了一身好水性,可以身负重物在急流中泅渡。我父亲当年就是有名的泅渡高手,经常受人之托,驮人负物过河。
山赶水催在给拨云岭人带来不便的同时,也造就了当地玄妙的气象景观。每当天要下雨,拨云岭上就会生出一团云气,这云气越积越厚,直到把山岭罩严实,就开始往外飘,飘出伊河谷口之后,会沿着左右两边的山迤逦绕行,等到把潭头四周的山全部裹上,雨就下来了。每当天要放晴,这云气就开始往回收,等到周围的山峦再次露出清丽的姿容,只剩下拨云岭上一团淡淡的紫雾时,太阳就出来了。这样的景象在夏秋季节出现得格外频繁。特别是夏季雨过天晴,拨云岭上的云气将尽未尽的时候,山脚下经常会扎起一道绚丽的彩虹,一直横跨到远远的高山梁上,蔚为壮观。有时候东边的九龙山下会同时亮起彩虹,这样东西两道彩虹交相辉映,整个潭头都笼罩在七彩的光影之中,让人几疑身不在凡世。所以在我的潜意识里,一直认为拨云岭应该是“播云岭”才对,因为这是呼噏云气播种云彩的地方。人们都说“拨云”二字富有诗意,并且含有“拨云见日”的美好寓意。其实“播云”也同样富有诗意,同样有着美好寓意。蔽芾甘棠,拨云岭之有今日,其实不就是播种出来的么?
因为父亲是入赘到母亲家,所以我没有在拨云岭生活过。加上自小在外读书,接着又在外工作,因此上拨云岭的次数不多。成名后的拨云岭我还没有上去过。对它的了解还是大写意的。所以我就有个愿望,等再回老家的时候,一定要抽时间专门上去一趟,去看一看云中的景色,看一看云上人家的变化,看一看堂兄弟们今天的日子,尝一尝堂兄弟媳妇做的手擀面。时间充裕的话,还可以住上一晚,去感受一下云中的夜色,聆听一下云间的清籁,第二天早上好饱览一下云海日出的景象,再从云中俯瞰一下伊河在阳光照耀下奔流的场面。可能的话,我还要提一条建议,建议在昔日陡峭的山路旁边,种上蟠桃,一来可以为村里人多安排条生计门路,二来也可以为风景添锦壮彩,再现“山上层层桃李花”的云中胜景,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潭头历来是个人文荟萃的地方,过去的先生们仿照“八景”之说,给当地的风景名胜拟了“八大景”,确定的有文笔插天、石门春晓、古城晓月、伊水秋声等,其他几个说法不一,但似乎都没有关于拨云岭的,如果增加拨云岭一景,该叫什么好呢?
拨云新得岭前日,临水常观雨后虹。希望三山五岳的朋友都能到拨云岭打卡,并为拨云岭的风景起一个有诗意的名字。
(注:图片来自网络,谨向原提供者致谢!不过从这张图片本身还看不到拨云岭,拨云岭隐藏在右边的一大团云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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