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县中阳,锣鼓喧阗,灯火幢幢。吕公因避仇家乔迁至此,特地宴请乡人,作为他的长女- -吕娥姁,此刻她正在后院吩咐庖丁烹羊宰牛,杀鸡为黍。一切准备就绪后,她站在屏风后,静静窥望。主吏萧何一身鸦青色长袍,谦谦有礼地微笑道:“前来赴宴的,如若贺礼不满一千钱,坐于堂下。”
突然一阵高声传来:“贺万钱!”
吕娥姁看见一个男子儒冠博服,风流不羁,他大笑着走进堂中,手持一纸,上书“万钱”。
众人捧腹喷饭,吕公却道:“为贵人加座。”
吕娥姁抿唇微笑。再后来,不顾众人劝阻,她嫁给了他。当时他尚是一介泗水亭长,还与沽酒的夫人生子刘肥,整日里斗鸡走狗,结实恶贯满盈的土匪大盗。但回到家里,他却是最温存体贴的丈夫。
当他告诉她他曾在咸阳见到过秦始皇的轿辇时,他大叹道:“大丈夫当如此!”
她庆幸没有遇人不淑。
她陪他押送劳力去骊山脚下,因雨误期,他起了反心,她为他出谋划策,设计出“赤帝子斩白帝子”的骗局,令他声名鹊起。她踏破荆棘为他送饭,他问她怎么找到他的,她掩住手臂的伤痕,巧笑嫣然:“季所居的地方天上有云气,呈五彩,故我能找到。”
刘季大笑,畅然饮酒。
他筹集军队后,势力发展壮大,她一路颠簸,风雨相随。定陶那个冬夜,那个芳名戚戚的寡妇舞姿曼妙,如流风回雪,笑靥如花。刘季笑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吕娥姁满面惶然。从那以后,他更名刘邦,意为安邦定国。他纳了那个女子为戚夫人,他佯装询问她的意见,她冷然不答。
进入咸阳城中时,他踏在白玉丹墀上,柔声问道:“娥姁以为,这里如何?”
吕娥姁冷笑:“料大王兵马足以抵挡项王么?”
“固不如也。”
她一哂,讥诮地笑。
刘邦赴鸿门宴前夕,戚夫人为他盥手篦头,泪眼婆娑。她却视若无睹,扬长而去。
得知即将被分封至巴蜀担任汉王后,刘邦将戚夫人母子送回定陶避难,却将吕娥姁和子女送给项羽做人质。走之前,子女想爬入他的马车,却被他狠心踹下。吕娥姁不置一词,绝裾而去。
两年后,项羽与刘邦约定,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为汉,鸿沟以东为楚,并归还汉王父母妻子。
西风古道,战马嘶嘶,刘邦身负箭伤却亲自迎接,他握住她的手,语声哽咽:“娥姁。”她淡淡的笑,仿佛他们之间已隔楚河汉界。
多年战争,刘邦终于一统河山,在戚夫人的撺掇怂恿下,他想废了吕娥姁的后位和刘盈的东宫太子之位。萧何等死谏,并请来商山四皓才算平息。
死前,刘邦孱弱骨立,仍看着吕娥姁道:“娥姁,我之于你,早已无言以对。”吕娥姁凤冠霞帔,笑得雍容尊贵。
他死后,吕娥姁将戚夫人断手足、去眼、仓耳、喂瘖药,扔于厕中,谓人彘,并鸩杀其子赵王刘如意。为了巩固汉室天下,她将“见天不杀、见地不杀、见铁不杀”的韩信捆入麻袋中,杖毙。她垂帘听政期间,“天下晏然,刑罚罕用,民务稼穑,衣食滋殖”。
未央宫中,她敲落灯花,想起往事种种,竟如黄粱一梦。他说: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她真的做到了,然而直到白头,却再也无法听他说一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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