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完电话,一个人躲在厕所,眼泪如雨下。
心中泛起深深的绝望,如果可以,未来化作尘灰时,请放我一个人归去,在母亲坟边挖一个小洞,让我安眠在母亲身旁即可。
从哪儿来,回到哪儿去。
一个人回到办公桌前,涕泪肆流打湿了口罩,许久没有这样倾泻过了,也没有将空间日志当做树洞了。
对这人世,我已经拼尽了我所有的热情,已经使劲了最大的力气,去包容所有人的冷漠和无情,尤其是对于有所寄望的人。
可深深的绝望,早已在心中种下,也无数次在心里,轻轻告诉自己,是自己要求太高了。
不是错付了,我不怪任何人,只怨我自己。如果还有来生,“莫做妇人身”。读书的时候,我总是跟同学开玩笑,若有下辈子,我一定不要做女人。可对于一个无神论者来说,怎么相信还有下辈子。
这辈子,不仅身为女人,而且还生下了两个女儿。如果孩子们会看到妈妈这篇文章,希望一切还来得及,希望不是到妈妈这个年纪,才真正开始觉醒。
本是“才自精干志高远”,却无奈“仰人鼻息寄人篱下”。也许妈妈一直倔强到,不想依靠任何人,包括你们的爸爸。也许自始至终,我还是爱自己更多,依赖你们爸爸更多。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只要有依赖,便从未想据为己有。
妈妈本来有足够的资本,可以实现自我的独立。可你们到来之前,妈妈便遭遇职场滑铁卢,身心俱损,中度抑郁。可当你们到来之后,妈妈心中充满感恩,也充满愧疚,也不治而愈。
可妈妈怎么努力也平衡不了家庭和事业。就连现在手头这份,活少离家近考勤不严格,可以照顾到你们的工作,也还是爸爸朋友帮忙安排的。
别人羡慕妈妈,妈妈也很满足,可也知道,是自我放弃。
生你们来这世间,又要悲欢离合。乐少苦多,所以妈妈听着你们的欢笑,心中却是一片悲凉,可又强颜欢笑,生怕扰了你们的欢乐之趣。
相比生养之恩,我更感激你们,选择了我做妈妈。
如今你们想哭就可以哭,妈妈从来没有责怪过你们,因为妈妈心里很清楚,以后这样哭的机会,越来越少,都是一个人躲起来哭了。哭完一个人擦干眼泪,继续微笑前行。
只愿你们平安顺遂,可明明那也是自欺欺人。所以妈妈希望教会你们独立,教会你们自处。
孩子们,无论多难,记得靠自己。
人生既已做妇人身,但也不要以妇人之心,禁锢自己的身。妈妈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错失了最好的年华。但妈妈不后悔,因为在最好的年华里,遇见了最好的你们。
即便有人多爱你,或者以爱之名,保护你守护你,那也一定要靠自己。
至少将来,等你们长大了,看到了生命的真相,经历了世间的冷暖,你们不会像妈妈这样,在一处自怜自哀,而是能勇敢做自己。
曾经的我,渴望爱情,渴望温暖。遇见了之后,却迷失了自我,也许一辈子,我都不可能回归了。
而如今,妈妈依然坚持着自己最爱的事情,努力保持最大的宽容和善意,但却对身边的很多人和事,充满了厌弃和悲凉,只能在自己爱好里越走越远,越走越深。实际上,也是厌弃自己,悲凉自己。
你们问我,妈妈,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读书啊?妈妈只能回答, 就是因为喜欢啊。实际上,妈妈一直在书里,寻求自我安慰,希望借由大家的文字,来安顿自己的孤独和灵魂。因为有书中文字的抚慰,妈妈治愈了自己的情绪。
妈妈很努力地在阻断,自己的悲观和抑郁,尽量不让你们感受到。妈妈很努力地在放下,自己的希望和要求,尽量不强加给你们。只是希望你们在自由和民主的氛围下,去表达你们自己,去实现你们自己。
妈妈督促你们好好学习,也是为了分离做准备。毕竟有一个好的学历,将来也方便爸爸妈妈托举,但更多的希望,你们不要用到爸爸妈妈的资源,而是真正靠自己。
妈妈清楚,在头部和在尾部,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妈妈希望你们能努力去头部,只有那儿才真正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气,才能真正发挥到独立的思想,才能真正拥有体面和自尊。这并不是追名逐利,而是更好的层次,更大的责任,更宽的格局。
若是拼尽所有努力,依然只能像妈妈这样,停留在尾部,在地下,也能因着一二爱好,认真地过好每一天。
妈妈纵然心里是充满绝望,但也从未放弃过生活。妈妈依然将日子,过成了诗。今年,妈妈彻底完成了一个人的蜕变,谁也没告诉。那就是不再显耀于人前,而是彻底地回归自我。
不再需要任何一个人的认可,也不再轻易迎合任何一个人。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同时依然以家国为要。
妈妈希望你们要放下躺平的心态,努力地往头部去钻研,做一个能担大任之才。正如妈妈的妈妈当年,信中与妈妈所说一样。
妈妈一直在努力,从来没有放弃过,如果有朝一日,能有平台和机会,妈妈一定会抓住机会,做一个对社会对国家真正有用的人。
而不是只顾着自己的小家,不是只盯着自己的衣食,不是“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即便落下绝望的眼泪,也好过邋遢的耻辱。
1986年,妈妈出生在一个小山村。妈妈的妈妈,遭遇过两次不幸的婚姻,已生过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妈妈是她的第二个女儿,这一年,她也已经33岁了。饱经苦难的她,也开始受病痛折磨。
出生后,妈妈的父亲不欢喜,妈妈的奶奶不欢喜,从未看过带过,妈妈的外婆三四日后才得到消息。
依稀梦里,都有一个小女孩,趴在地上,张开双臂,哭得歇斯底里,想要抱抱,可却无人回应。那时候,父亲常外出,母亲要干活,便三条凳子,将我卡在堂屋里,放一碗饭在旁边,任由我自己饭屎一把抓。
三年后,村委书记作保,弟弟出生了,父亲欢喜得不得了。我从记事开始,便比常人更努力,要好好读书,离开这个家庭。
可现在想来,妈妈的父亲母亲,是很爱我的。他们一无所有,却拼尽全力,将妈妈和舅舅托举了出来。
2003年,妈妈的妈妈因病猝逝。从此,妈妈便没有妈妈了。两年后,父亲又找了后妈,可怎么都不是妈妈,想要回去的那个家了。
2010年,从妈妈的妈妈坟头大哭一场出来,妈妈发誓要远嫁逃离原生家庭。那一年,真的遇到了一个人,也就是你们的爸爸。
而如今,依然是最爱妈妈的人。可那一年开始,我所有的自立自强,都被犹豫寡断击打得粉碎。身心受损后,放弃了自己最爱的事业,开始跟着爸爸漂泊。
你们的爸爸,是最爱你们的爸爸,也是努力聪明的爸爸。可妈妈,却一直固守在原地,希望给你们最好的陪伴,没有足够的勇气放下你们,去追求自己的事业,拼闯自己的山头,依然只能依靠爸爸,才可以养活你们。当然,生养你们,也是爸爸的责任。
可在这样的一种关系里,赚钱养家的人,变成了什么都对,不容置疑,不容辩驳,不容指望。真正的绝望来自于,明知他也是努力为你,可你却能感知到,那是以自尊和底气为代价。
所以我希望你们,一定要有一技之长过好一个人的生活,无论遇见什么样的人,遭遇什么样的事,都始终坚定地自己,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做自己喜欢的事,并且能倚之养活自己。
如果物质消费超过了自己收入,请一定要记得回归简朴生活。这是妈妈正在努力完成的一种修炼。
至少,妈妈希望能养成靠工资生活的习惯。34岁重新入职场的妈妈,工资收入并不高。利息的本金来自于你们的爸爸,也只能用利息对付通货膨胀,或者支付房屋贷款。
如果有一天,妈妈选择了一个人离开,也会将所有的物资留给你们。妈妈深深地明白,一切繁华,遍被悲凉,人对这个世界,所需所求的,真的可以很少。既已身为妇人身,那又怎可奈何?
孩子们,不要学我懦弱!勇敢做好自己!你们的善良,妈妈看得到,你们的努力,妈妈看得到,你们的悲喜,妈妈看得到!妈妈一直与你们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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