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睛谷地
在香山的红叶红遍了的时候,我曾经给一位黑眼睛姑娘写过一首诗《黑眼睛》:你的眼睛涌着波涛 // 望我成奔腾的诗潮 // 黑色的眸子里 // 深刻着永恒交响曲 // 能读懂的 // 只有我自己。
在初到新西兰的那段日子里,我每天上班都要开车经过一条山谷。这条山谷很美,可是当时我一直不知道它的名字。虽然当时老板带我来过这里,也介绍过它叫什么。可是初来乍到的我正处于深度的文化休克之中,除了那些 mountain 啊,tree 呀之类的最基本的词汇以外,其它的一概听不懂,也记不住。更令人困惑的是在他沿途源源不断的介绍中,所引用的名词当中夹杂着令我极度不解的毛利语。他明明确确地告诉过我这条山谷的名字,可是我的的确确地就是记不住,就是因为它是一个毛利语。但不管怎么说,我确信毛利人给了它一个好名字,而且大概还是一个美丽的名字。因为在以后一年多的驾驶经历中,我喜欢,或者说是爱上了这条山谷。特别是在秋天。当树叶变色的时候,色彩很是绚丽,迷人极了,就好像又回到了香山一样。
摄于新西兰有一天,天下着蒙蒙细雨,当我驱车驶入这条山谷的时候,突然被眼前的景物惊呆了。整个山谷被朦胧的雨雾笼罩着,谷坡上白色的羊群如云一般随风漂泊;而谷地近处的秋树在烟雨中泛着金黄,金黄中透着殷红,殷红的远处又有斑斑的黑石点缀。一阵阵的雨雾像翻卷的天幕,而这条多彩的山谷正接受着残阳从云层下射出的一道就要从地平线上消失了的血一般的光线的洗礼,让谷地在云雾中闪射出一种梦幻般的光辉。
摄于新西兰后来有人告诉我,这地方的名字叫黑眼睛谷地。
传说一个名叫汤格蕾娜的黑眼睛毛利姑娘为了追求自由和爱情,和自己的恋人在这里与同族中的恶人展开了不屈不挠的斗争。他们被围困在这个山坡上七七四十九天,饥寒交迫。一天傍晚,她的恋人突然化作一道红色的晚霞,飞往天边,借了太阳的一万只利箭,射死了恶人。而他自己却吐尽了鲜血,留在了被血染红了的天边,再也没有回来。汤格蕾娜冲到山顶,望着西天,想召唤自己的恋人回来。可是又一个七七四十九天过去了,她的恋人没有回来。她的两只黑眼睛却永远地石化在能看见太阳西沉的山坡上,所以山坡上至今还留着无数的黑石头。后来,人们为了纪念她,就把这条山谷叫做黑眼睛谷地。
这使我想起了香山的红叶,想起了秋风用红叶铺洒的黑石路,想起了茉莉,我那位黑眼睛姑娘,想起了她曾用孔明的词赋为我占的那一卦。
那是一首诗,诗云:“珠王走盘中 // 田园定阜丰 // 莫道谋未遂 // 此去必亨通”。那时候年轻,记性好,只过了一遍目,便牢牢地记住,记住了便永不忘。
多少年来,这首诗从未在我的日记中记载,也未进入过我的任何作品。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如何,更不知道要迁徙于新西兰。
摄于新西兰后来有一天,也是在香山的枫叶红遍了的时候,她躺在病床上,用两只宇宙般深邃的眼睛望着我,问我说:“超低温可以保存生命,是否也能保存爱情?”
我说:“能,因为爱情就是生命。”
于是她含着笑,乘了一叶扁舟西去,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秋风扫着秋叶,秋叶中眨着黑眼睛。我那西去的黑眼睛姑娘啊,假如我是一道晚霞,你会不会像毛利姑娘那样望穿你的眼睛?
摄于新西兰在以后的日子里,虽然我又不知多少次地从黑眼睛谷地走过,还想再看见同那天傍晚一样的风景,就像儿时偶尔在草地上拾到一支铅笔,以后就总想再拾到一样。然而,那样的情景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或者说是再也没有被我遇见过。
于是我想,在人生的道路上,有许多事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特别是那些称之为理想的机遇,总是在一定的时间,一定的场合同时相遇,并同你擦肩而过。错过了,就再不会重逢。
摄于新西兰注:本文写于1993年,我迁居新西兰后的第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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