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天气脱去了火烧一般的炎热。一场雨后，大地一片清凉。安住在华佗牡丹园的那些牡丹们，不知怎样熬过了将近四个月的干旱少雨、热浪滚滚的天气。如今再看，她们都成了病态中的老妇人了：不再碧绿的叶子上长出了黑色的老年斑，枝茎或断裂或歪斜，给人以肢断体残之貌。她们在初秋的细雨里静默着，无人问讯。可是她们曾华服丽影，奔赴过怎样的辉煌啊！
还记得4月9日，那是一个春风和暖的日子，牡丹花开正当时。我和先生带着孩子便一同前往，去牡丹园看一场缤纷的牡丹盛会。
进了园子，孩子只顾玩攀爬、抓小鱼之类的游戏。先生带着他玩儿。而我，独独追逐着，欣赏着，亲近着那些美的精灵。
离门不远处的左侧，就有一大片粉色牡丹。复瓣重重叠叠，花朵硕大如碗口，色泽娇嫩，微风过处，她们随风而舞。似衣带飘飘的仙女，时而又含羞低眉。我忍不住弯下腰，托起她们华美的裙裾，目不别移，爱不释手。低眉欲把清香嗅，不想花蕊倒蹭了一鼻子，后来不是先生指出，我竟不自知。
沿着这一处园子向前走，有更大的园子，足有四五亩地的面积，外围都用铁丝围了。牡丹们好像在开她们的“万国会”。闲人免进。可我还是悄悄地从铁丝网的一角溜进了她们的会场。的确，这里的花色品种更为繁多。白的清纯，黄的高雅，红的大气，紫的端庄。各个花朵都很大，都是重瓣儿的。有的开出宝塔形，有的开成绣球形，有的开成莲花形。白的似乎融进了奶色月光；黄的，收纳了太阳的金线；红的，采来了朝霞的锦缎；紫的，裹进了暮色的轻纱裳。她们的气质都那么高贵，风姿绰约而又仪态万方，都把自己打扮得太美了，把牡丹花盛会推向了高峰。
在“小松山”的一侧，也有一个较大的园子，是一大片“黑海撒金”。这种黑牡丹实际上就是深紫色的，接近花心处是黑色的。花蕊常常掉下来洒在黑色处，所以叫“黑海撒金”。世上还没有纯黑的牡丹。因为颜色越深，越经受不住太阳的炙烤。她们太娇贵了。这也是物竞天择。
离大门不远处的右侧，还有一个园子。全是白色牡丹，绣球形。植株比较高大，个个亭亭玉立。阳光和风让他们变得更加洁白，摇曳多姿。
我一个园子一个园子地看下去，竟毫无倦意。
正午时分，太阳加大了热度。我已汗津津了。呼儿唤夫到餐馆处小憩，看到了各色美食。又有小院雅舍供游人用餐。到此，除了赏牡丹，竟不知还有如此惬意的餐饮。在往来穿梭的游人之中，还有人穿着华美的汉服，把牡丹的盛事推向了高潮。
而如今已是八月，再来已今非昔比，牡丹早已香消玉殒，倒是一树一树的海棠果实累累，红得像珊瑚、玛瑙，与绿叶相逗成趣。摘一颗海棠果，咬一小口，酸掉了牙。可不惜又故伎重演，让它再酸一次。没有牡丹的牡丹园，少了太多的热闹与繁华。“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一个“瘦”字怎生了得？竟让人心头生出一些甚过海棠的酸味来，为牡丹那曾经华服丽影的绽放与而今的寂寞。可是，我猛然发现，这已接近枯萎的牡丹，在她们残落后的花茎上，已傲然地接出了籽，像六七个碧褐色的小小山尖，攒簇在一起，那是力量与希望的象征。谁说她们在人生低谷的时候忘记了成长？再看看他们的根吧——深深地扎进土里，长成种子，长成举世闻名的中药。原来她们在寂寞中把果实铸就。
真正的结果，并不渲染的。荣誉和赞美，鲜花和掌声总是短暂的。正如人生没有持久的光鲜，更多的时候是脚踏实地地成长付出。不管是繁华，还是落寞，都是为了最后一场的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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