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主动向任何一个人说过“爱”字。也没有特别恨过谁，除了他自己。
他二十岁出头，和一个外村的姑娘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相识。没见过几次面，就匆匆结了婚，睡到了一铺炕上。整个过程，两人像是单纯为了完成任务一样，没有甜蜜的爱意，也没有一丝反抗。十七八岁时心里幻想着的浪漫爱情，被平淡的现实掩埋。那些精心准备的情话，也没能说出口。
后来他们聊起来，当初看上对方哪里了，两人的回答几乎一致。不知道，就是看着还算顺眼。
婚后的前几年，他们过得不错。他们互相照顾，分担劳动，聊着村里发生的事，一起努力经营着生活。虽没能活成满眼都是对方的恋人，却活成了对方必不可少的亲人。
可是，几年过去了，他们一直没能有个孩子。
这件事，在村里，必然会成为茶余饭后聊天的话题之一，时间越长，发酵的越离谱。只是友善的关怀还好，但有些人讲话就是爱夸大其词。从无依据地猜测是谁的身体有毛病，到污蔑他们行为不检点，甚至是封建迷信那一套，说是招惹了小鬼。
一段时间里，一个家庭的不幸，被他们传成了罪恶。老汉两口子出个门，都要受到一群不相干的人不怀好意的审视。
从那以后，老汉的妻子精神受到了影响，变得不爱出门。即使后来人们谈倦了，不再关注他们两个，她也没能好转。
婚后十五年的一个夜晚，老汉醒来，发现妻子失踪了。老汉召集亲友，村民，连夜沿山寻找，一直找了一天两夜。第三天凌晨，在离家三四个山头的地方找到她时，她已经栽死在一颗松树旁。
每想到那个场景，老汉的心都像被踩在脚底下一样疼。他想不明白，她怎么能在半夜翻过那么多座山，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之后的三十年，老汉都是一个人过的。悔恨，痛苦，思念，他也只能一个人撑。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幻想着，假如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和妻子又会有怎样的生活？他想了很多种可能，每一种都比现在这样要好得多。
前几年，老汉的父母相继离世，两个兄弟也彻底搬离了村子。他彻底一个人生活了八年。
村里的人和他说不上几句话。于是，他只好跑去老房子里看墙上的旧报纸，缩在水泥管桩里看孩子们写的字。每天推着手推车尽可能地走，把菜卖到尽可能远一点的地方。
老汉用眼睛又扫了一遍水泥管桩内壁的字，确认他没有漏掉什么。之后他探出半个头，看了看外面，没有孩子经过，这才从管桩里爬出来。他可不想被孩子发现，自己偷看他们的秘密。
继续向前走，是一个小型的停车场。停放了十几辆车，以黑白色为主，大小模样各不相同。品牌型号啥的，老汉就不认得了。
车最多只能开到这，里面的路不足以跑开一辆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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