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的旧作,有些仓促写了,懒得改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甘肃定西的一个叫上曲的小村子,有这么一号人物,名叫王大进,是个彻头彻尾的糙汉,大字不识,但闹起革命的时候,把那些教书的先生可批得不轻,当时讲究破除四旧,王大进生得一身彪肉,砸烧老庙旧佛的时候,总是一马当先,那时候若是搞破坏,也是要有些手段的,不然光使蛮力,可不见得动摇得了这些古物,也得益于有些人没有手段,这场动乱之后,还是有不少文物是保留了个大概的,再回来说说王大进,没读过书,脑子倒挺好用,碰上庙里有大佛古仙,如果这雕塑较大,推不下来,就使一套索,名曰捆仙索,圈住那雕塑的脖子,把绳子往柱子上一缠,喊上几个人一起扯,任那泥塑有多大,也得乖乖就范,轰隆一声就这么倒了下来,接下来的事这些人可见管不着了,毕竟当时的口号是“打倒”,只要这些神佛不能坐在上面吃人的香火供奉,任务也算完成,不像有些地方,动辄就是一把大火,烧了个片甲不留;在隆中地区这样拽泥塑方法不算盛行,因为被这样拽倒的雕塑都是脸面着地,像极了被水溺死的人,所以这一招叫溺神,王大进自然不懂这些,可村里上了点年纪的人都为此不齿,每每王大进去“溺神”,回来必定要被这些老人家数落,咒他溺神没有好下场,但王大进不以为意,在一个知识分子不如牛,人命不如革命的年代,老人说的话,在他听来,就像是蚊蝇叨扰,不值一提。
一日午后,王大进酒足饭饱,正走在乡间小路上,迎面却走来一个僧人,那僧人面相古怪,批着一身黄色的破袈裟。生了个尖嘴鬼脸,一双小眼睛转来转去,头上的戒疤竟然是白的,这戒疤本是为向佛祖表皈依之心,在光头上烧的痕迹,怎么会成白色?加之特殊时期,僧人多躲避进深山老林,哪还有什么堂而皇之冒出来的,王大进虽是糙汉但绝不是莽夫,他心下一沉,这必是碰上野怪成精了。他年幼时听过许多狐狸魅人吃人的故事,山人最惧怕这些,一想到这茬,就把毛选红论里那些“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口号抛到九霄云外了,他酒醒了一半,连忙加快脚步,往家里赶去,直到估摸着僧人走远了,才敢回头一望,这一望不打紧,那鬼脸和尚背着手,一对鼠眼骨碌碌地上下翻转,正站在不远处打量自己呢!当下扭头便跑,生怕跑慢了被那妖僧掳去做了下酒菜,平日里的嚣张气焰不见半分,这就叫恶人自需恶人压。
跑到了家里这事就算完了,晃过神的王大进又暗骂自己窝囊,发誓下回见到那贼和尚,必定要将他罪状历数个干净,还要加上恐吓伟大的无产阶级人民这一条罪状。看一眼天色尚早,实干主义精神又涌上心头,王大进决定返回去找到那个和尚,把那隐藏在深山里的庙宇给拆个干净,说干就干,但想起那僧人诡异的面容,他还是决定招呼了两个人,顺着原路找回去。山中道路曲折,可山人绝不会迷路,自小在这里生长,肯定不会迷失了方向,王大进想起,遇见那和尚的地方,是一处黄土岗子,自己是沿大路一路逃回来,时间不长,折返回去肯定能发现些端倪,他喊上自己的堂弟二光,一同前往,这二光不比王大进,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儿,只要有酒肉吃,杀人放火也不眨眼,何况是铲除四旧这样的光荣使命,当下应允下来。
有了同伴,王大进胆气壮了不少,想来离遇见那僧人时间也不远,绝不会超过1个小时,当下便加快脚程,往那黄土岗子奔去,可两人走得汗流浃背,也没看见什么土包,眼看从午后走到夕阳落山,愣没找到那地方,二光首先停下来发难了:大哥,哪有什么秃和尚呆尼姑,你不是来诓我吧!二光一脸怨气,王大进也不禁停下来,仔细打量了一圈周围,四周深林密布,西北多荒漠,上曲村处在黄土高原边缘,虽然不至于黄沙千里,但植被覆盖着实不够丰富,不管这是哪里,肯定不是熟悉的村子附近,两人只顾着找那黄土岗子,好像已经迷在不知名的林子里了,山路不怕崎岖难走,但是却怕失去方向,往林子一走,见得最多的不是树叶,就是尸体,迷失在丛林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正心烦的时候,那愣子二光突然嚷嚷起来:大哥,你看,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好小子,这秃贼,依旧披着那破破烂烂的袈裟,头顶白色戒疤,背对他们俩人,手放在身后,好像在看着什么有趣的事,两人对望一眼,撒开两条腿,就往那僧侣冲去,王大进心想,新仇旧恨就一定清算,抓到这秃驴后一定要好好算账,不把这厮头上的白色戒疤蹭到村头地主家小媳妇的屁股上这事不算完。
两人如饿虎扑食一般,往那僧人位置一扑,却扑了一空,连根和尚毛都没捞着不说,还摔了个狗啃屎,二光正要骂娘,先抬起头来的王大进却大叫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二光一皱眉:怎么跟个小脚媳妇一样害怕,然后抬头望去,看到那场面,人顿时就僵住了。
两人看到的东西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王大进
头也不回拔腿就跑的王大进
但是不知道这个“王大进”中了什么邪术,生生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两人看得清清楚楚。
二光几时见过这阵仗,望望自己旁边的堂哥,再望望前面,往外走了几步,扑通一声跪下,磕了几个头,喊了几句诸神莫怪,爬起来就跑,也不管两个僵在原地的王大进。
王大进更是失了神,都忘了跑路,得亏二光的几个响头,才把他魄给拉回来,晃过神来,周围眼看就要不见五指,也顾不得林深草茂,鞋底抹油就往这深山中跑去,边跑边回头张望。不慎被树根绊倒,头磕在一硬物上,顿时血流如注,抬头一看,竟然是一座破庙,刚刚头磕在门前台阶上。王大进满脑子是另一个僵在原地的自己,也没有想太多,就想往这里暂行歇脚。庙里明显被红卫兵打砸过,泥塑像都掉了头颅,唯独中心的完好无损,王大进越看越磕碜,摆在中心的佛陀像,脖子上挂着自房梁垂下一根“捆仙索”,绳头就在自己脚下,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听见有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
“小友莫怕,你是着了这邪佛的道了,在下有一法可以救你”
王大进环顾周围,空荡荡的,不知道谁在说话,便大着胆子问道:
“哪,哪路神仙?”
“非也,在下是臼州人士,名反,年幼时被这成精的佛头吞下,困于此处已有百年”
王大进一天之内,受到两次惊吓,之前的唯物主义价值观早抛到九霄云外,联想起老人怒斥自己溺神的恶举,断定肯定是佛陀塑像在作怪,听到这人说话,当下更是笃定,只是不知为何佛陀也来害人?
“哎”那泥塑的声音长叹一声,“这是西域啵循鬼佛,村民愚昧,被有心人利用,当成是观音大士来拜,香火一多,自然就成了气候,你只消断了这邪佛的佛头,自然能消灾免难。”
王大进闻言大喜,这可是他拿手好戏,当下运起捆仙索,死命的拽那佛头,这佛头好似纸糊一般,随手一扯就把头扯了下来,可实在是太轻,不禁心生奇怪。捡起那掉落在地上的烫金佛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脸,大叫一声就没了性命。
三屮先生评:臼州者,鼠也,不敬鬼神,白白掉了大好头颅,只是不知此人是否早就困在那土岗幻境里,挣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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