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尊严不复
南连,新帝二年,连家别院。
夜雨绵绵,伴着低鸣的轰轰雷声,整座华丽的都城笼上了性感低迷之色。
“身为细作,你可真失败!”男人说道。
她自始自终都是咬着唇,不开口,也不再求饶。
他看着一言不发的她,更加厌恶地说:“身为鲁国国君的女人,却在敌国大将军的身下承欢,是不是很刺激!嗯?”
她睁大瞳孔看着身上的男人,她的丈夫……连侯英。
说起来很可笑,她是鲁国人,结果嫁给了南连的将军,还曾奢望一生一世白头到老。
半年前,她稀里糊涂地做了鲁国的九夫人,当天夜里,她又稀里糊涂地被太后派到这个男人身边。
上天从来没有给过她什么公允,在她不懂爱的时候,太后把她嫁给了一个她不爱的男人,在她不该爱的时候,恰好又爱上了敌国的大将军。
眼泪!疼痛!
清醒又沉迷!
宽敞的软床上,白佛指绝望的抬起眼眸,看着成熟稳重时而风雅俊逸的人,曾经,他将她视若珍宝,许她长乐无忧,没有孤独,没有辜负。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是高高在上的南连骠骑大将军,是她白佛指的夫君。
他将她压在身下,长长的头发松松散散落在白佛指莹洁的肌肤上,他讥讽地说:“贱妇,看看你现在的表情,真是贱到灵魂里去了!”
“连侯英!”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对他咆哮。
她是清白的,和他在一起之前一直都是清白之身。
“贱妇!叫出来!”连侯英如野兽般压过来。
他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白佛指的身上。
他越是生气,她就越是痛苦。
无休无止的折磨让她一再失去意识。
紫色的帷缦中没有没有温存可言,有的只是报复。
白佛指的双手紧紧的抓着床上的软纨,咬着唇,忍受这份来自身上的疼痛及耻辱。
“真是贱妇!表面单纯圣洁,内则银贱至极。”他终于离开,起身捡起落了一地的白色袍子披在身上。
他看着床上一动一动,眼神依旧沉迷的白佛指,他知道,明日她会离开,恰好也是他算计好的日子。
“对了,我有两件事情有必要通知你。第一,君上已经在朝中表明要与鲁国开战,而我极有可能领军前去。第二,你不惜用身体来骗取的眼泪现在在我的手里。”
白佛指慢慢有了些意识,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未披寸缕,她眼睁睁地看着连侯英拿出一只小琉璃瓶。
修长泛白的手指扣着瓶子,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让白佛指痛心绝望的笑。
“为了得到这个,你也算玩尽了心机。只是,一个靠女人身体换来的国君,他活着不觉得惭愧么?”他的每一句话都冰凉刺骨。
他抬起手,优雅极致地动了动指尖。
“尊严可比命重要,你说是不是?”连侯英的手指一放,小瓶子在他邪魅的笑容间滑落,跌在地上支离破碎。
第二章 破裂
“不!不要!”白佛指失控地大喊。
她崩溃地从床上滚下来,淤痕累累的身体跪伏在地上,双手慌乱的去捡,却被碎片扎得鲜血淋漓。
隐忍的悲伤,终于在这一刻无助的泪流,甚至嚎啕大哭。
“为什么?”她失控地向他咆哮。
她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在挚爱的指尖化作泡沫。
就算双手废了也捡不起一滴泪,覆水难收,果然有些道理。
“连侯英,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你连我最后的尊严也要打碎!”她仰头看着他,在他看来,打碎的只是一滴眼泪,可对她来说,那是回到鲁国最后尊严了。
身为鲁国的子民,她嫁给了敌国的大将军,身为鲁国的细作,却毫无保留地爱着敌国大将军,身为君上的九夫人,她能做的是把这滴眼泪送回去,请求太后废了自己。
可是,她什么也没了。
就连这最后的身为鲁国子民的尊严都没有了。
“尊严?”他冷嗤,眼中一闪而过的蔑视:“白佛指,从你千方百计上我床的那一刻起,你就没有尊严了。”
白佛指闭上眼睛,俱是沉痛。
既然觉得她很下贱。索性,全了他的想法。
她咬紧唇,微微一笑:“是啊。你问我身为鲁国国君的女人,在敌国大将军的身下承欢是不是很刺激?不妨告诉你,刺激,当然刺激啦。每每与你缠绵的时候,我都把你想成是君上,呵呵能不刺激吗?哈哈哈。”
连侯英一听,眼中怒意更盛,他扑下来,掐住她的脖子,没有什么比一个人的尊严更令一个男人痛不欲生。想起她日日夜夜的缠绵,竟是把自己当成鲁国国君?此辱怎么堪忍?
连侯英的怒意一发不可收拾,嗜血残痛的目光看着她:“当初,我怎么就蒙了心,竟不知你是这种下贱的人?”
下贱?呵!
“你不是也很喜欢吗?你还说过,要用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我这个下贱的人。”佛指半疯半癫地大笑,她已经绝望无依。
没有蝴蝶泪她回去也是死,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死在连侯英的手里,至少,他会一辈子记住自己。
连侯英的手慢慢松开,她的脖子上有一道紫青的痕迹,他站起来,鄙夷的看着她:“贱人虽贱,但能践踏昏君的女人,何等淋漓畅快。不过,我倒是很想看看,你回去以后要如何用这具残破之身服侍你们鲁国的君上。不知道他碰到你的时候,会不会想要一剑杀了给他带去耻辱的你!”
“连侯英,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她站了起来,血淋淋的双手拉着他的白色衣襟,不断地咆哮。
这般羞辱作践,倒是给她一个痛快呀?
他凭什么嫌弃自己?她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哪里对不起他?
“杀你?太便宜了。我还想看着你带着这份耻辱回去,活活气死你的君上。”他推开她,随便捡起地上的纱衣披在她颤抖的身上,他附到她耳边,低声道:“用不了多久,我就带着南连的大军将鲁国踏平,你可要活到那个时候啊,一定要亲眼看着,我是如何灭了你们鲁国。”
他甩着衣袖,漠然离去。
白佛指崩溃地坐在地上,看着地上碎了的瓶子,还有她指尖流出的血,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扶额痛哭,哽咽道:“连侯英,你一定不知道,我究竟有多爱你。”
第三章 决绝赠别离
绵绵叹息,月光幽冷。所有的往事,都在叹息下化作了虚无。
第二天,她把屋里收拾的很干净,她的东西很少,几乎没有东西。连侯英没有送过她什么首饰,她自己也不喜欢那些东西。
留在房里的,除了她的味道,什么也没有。
连侯英检查房间的时候,将她刻意留下的梳子狠心地扔出去,他冷冷的说:“你的梳子。”
白佛指看着脚下的檀木梳,那是她故意留下的,是他没有要,是他亲手扔出来的。
眼泪,再也忍不住,落在地上。好在她低着头,没有被发现。
她捡起梳子,抬头对着门前一派冷然的连侯英微微一笑,不管怎样,他们也算夫妻一场,她也曾爱他爱得山崩地裂义无反顾过。
她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忘了。”
她哪里是忘了,是怕连侯英忘了,才留下一个物件。
既然如此绝情,那又何苦自作多情?她将梳子揣入袖中,转身离去。
她走到门外,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别院。说起来,她还没有光明正大地进过连家的门,她卑微地被他藏在这别院中,连个侍妾都不如。
她曾说,只想和他在一起,什么名份都不在乎。
可他也曾说,他不能委屈她,待他处理好他与公主的婚事,便会风风光光接她进门。
想想曾经的山盟海誓,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莫名泪目。
连侯英站院中的杏花树下,一袭白衣,飘飘逸逸,像是谪仙下凡。
她爱过的人,很好看,也很优秀。此生不虚此情,此情不虚此生。
“怎么?舍不得走了?”他冷冷的声音夹带着讥笑。
他明明就想留下她,可又忍不住报复她。
白佛指看着他,那杏花纷纷下与他浑然一体,他是那样美好的人,也曾温柔过、深情过。如今他看她,竟是这般嫌弃冷漠!
如果,如果他能留下她,她想,她可能真的不会再走了。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求他:连侯英你快说,说呀,说你不要我走啊!
“如今全城都在搜捕敌国的细作,你莫不是想留下来,给我扣一个通敌卖国之罪吧。”连侯英嘴角微微扬起,他的神情看不出半分难过。
是啊,她要是被抓了,连侯英肯定脱不了干系。
可她从未想过要害他。
“连侯英,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她的眼眶红红的,说完这几个字,目光终于从他的脸上牵了回来,转身决绝离去。
南连和鲁国马上就要开战了,现在潜伏在南连国的细作都纷纷离去,全城搜捕,很多鲁国的细作都不幸被抓,有的,更是当场被杀。
白佛指也是前两天收到鲁国的通知,所有探子要在开战之前返回鲁国,回去的人必须带上重要的军情,或者是重臣的人头。
佛指的任务是蝴蝶泪,可惜就在昨天晚上,她的任务失败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回去了又能不能活下去。
城门前,一个身手不错的女子被官兵伏击,佛指吓得立马缩进人群里,只见那女子身中数剑,卧倒在地。
此次负责搜捕细作的是朝中国相之子林晁,任羽林总督之职。
“你还有多少同党?”林晁的剑挑起女子的下巴,冷冷问道。
“你想知道?呵,我偏不告诉你。”女子冷笑,就算是死,她也未曾有过半丝恐惧。
“你不愿意说,我也从其他细作的口中烤问得知,你们这次主要的任务是掩护一个人出城,她的手里握着重要的军情还有一味药引!”林晁的剑的越挑越高,他说:“说说看,那个人是不是在城里?”
第四章 希望
“呸!休想从我口中问到半点消息。”女子决绝地晃了一下脖子,就这样在林晁的剑上抹了脖子而死。
鲜血飙开,落得一地都是。
白佛指在人群里瑟瑟发抖,原来,这些人出城都是为了掩护她。
这时,一只手从人群里伸过来,握住了佛指。
佛指回头一看,是个男的,长得很清秀,年纪也不大。
“夫人,借一步说话。”男子将她带到一处小巷,这里没有人,只有几只野猫在角落里。
“你是什么人?”佛指根本不认得眼前的人。
男子突然向他跪下,挽起半截衣袖,手臂上刺着一个月亮的图形,这是鲁国探子特有的刺青。他说:“我是九小姐派来接应夫人的。”
佛指恍惚了一下,是她的九姐派来的人?
男子说:“眼下城中局势不稳,我们的人已经折了一百零七位在林晁手中,如今封城,想要离开实属不易。”
佛指没有说话,看着墙角的猫若有所思起来。要不是她贪恋连侯英的温柔,拿到蝴蝶泪的那天就该决绝离去,也不至于落得这般境地。
可是,回不去了。她就是贪恋,犯了细作最不能犯的错。
“九小姐传话来,太后十分震怒,不管我们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搭上所有探子的性命也要保住九夫人离开。”
白佛指回过神来,听着九夫人这个称呼,耳朵特别不舒服。
“叫我白佛指。”她纠正道。
男子一愣,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出城,而不是一个称呼吧。他看到佛指眼中的不悦,立马点了点头:“是,白姑娘。”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佛指问道。
“这个自然好认,九小姐给过我们画像,刚才,我看见姑娘袖中隐藏的银月刀,便一眼认出来了。”
男子不愧是从小就训练出来的优秀探子,过目不忘以外,还观察入微。
刚才,她差点就要扔出银月刀救那女子。
她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衣袖里的银月刀,从小她的刀法就比绣工好,姐姐们都因此笑话她!
往事,都是往事了!
她的那份纯真要就被抹净了。
佛指被带到一处大杂院,这里住的都是些没有孩子的老人,和一些没有父母的小孩。
鲁国的探子就住在这里藏身,出来的二十六人,有十五个是女子,年纪都不大,还有十一个是男子,其中最小的竟然只有九岁。
太后曾经说过,单纯也是一种武器,更是一张完美的面具。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残酷。
“你叫什么名字?”佛指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我没有名字,就算有,也是完成任务随意编排的。不过姐姐可以叫我小馒头,因为我特别爱吃馒头,其他哥哥姐姐都是这么叫我。”小男孩认认真真地回答。脸上挂着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
“小馒头,嗯,等我们回到鲁国,姐姐赐你一个名字。”她揉揉他的头说。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沉重,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次回不去了,能回去的,只能是白佛指。
为了出城,他们决定夜里硬闯。
太后给的期限已是最后一天,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等,唯有以二十七人的血,杀出一条活路。
佛指根本不同意这样做,她已经没有了蝴蝶泪,回去对她来说意义不重。何必要用他们的血来做这无谓的挣扎?
“我今日来,就是要告诉你们,不必保我。”白佛指淡淡道。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用别人的性命护送自己离开。
况且,连城有她最快乐的回忆,还有她最喜欢的人,留下来,或是死在这里,她也不遗憾。
这时,所有人都向她跪了下来,他们只知道,护送白佛指出城是最后的任务。
第五章 破灭
“白姑娘,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我们从小到大,吃的每一口饭都是为鲁国而战。护你离开,兴许是我们最后的任务,兴许,我们有幸活下来,可以开始崭新的生活。大不了,死了,解脱了,来世做个自由的普通人。”
“是啊白姑娘,如今林晁满城搜捕,很快就会搜到这大杂院来,左右都是死,不如死得其所,我们不想连累这里的人,也不想被关进连国大牢受十八种酷刑。”
所有人都很坚决,没有谁是怕死的。
白佛指第一次意识到,身负重任,却无力承担的那种无可奈何感。
她浑浑噩噩地来到城门前,浑浑噩噩地看着他们突然打起来,她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在什么地方。
曾经,她挽着连侯英的手站在这里,看着这座城的时候,便将它当成了自己的城。可是此刻,城下屠戮的是她故国的同胞。
她被这些人掩护着,什么也做不了,一步一步地靠着城门方向移动,她的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小馒头的手。
看着围在外面作为掩护的鲁国探子相继倒下,她的失重感,是那么的大。
终于,她清醒了一点,冲出了掩护范围掏出袖中的银月刀将南连的官兵斩于刀下。
白佛指向来勇猛,当初,白家上下都说如果她是男孩就好了。可惜,是个女孩。但她认为,巾帼不让须眉,女儿不输男儿。
白佛指杀了城门把守的二十几个官兵,徒手推开了门拴。
突然,一排弓箭手出现,将城门前的人全部射杀。
白佛指拼了命地返回去拉住小馒头的手,她只想把这个孩子带回去,可是,不知哪里来的一支箭,堪堪地射在了她的面前。又连着好几支箭落下来,好像是故意不让她靠近小馒头。
鲁国的探子以人肉当盾牌掩护着她,大喊着:“快走。”
她泪流满面,心痛不已。走或不走其实都一样,她有想过留下来,和他们黄泉路上作伴。
突然,一支利箭射穿了小馒头的胸膛,带血的箭落在了白佛指的脚下,滚热的血珠在半空散开,打在了佛指的脸上。
“小馒头。”白佛指眼睁睁地看着小馒头跪倒在地,那么小,那么可怜,在这无助的黑夜里,以血的颜色渲染的世界,如此昏暗,又如此绝望。
她抬眼看去,看见了连侯英,刚才那些箭是他放的,只有他的箭才能射的比一般人远,且精准。
为什么?刚才那些箭只是射在她的脚下,不射在她的身上?
为什么?他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冷月之下,红血之上。
连侯英一袭白衣,衣冠整齐,拉弓的姿态那样好看。
又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指白佛指的胸口。
此时,连侯英也发来了一支箭穿行而来,巧妙地将那支差点要了白佛指性命的箭折断在半空,而他发的那只箭不偏不移,恰好插进了她的手臂,强大的力量灌入箭中,将她逼退数步,恰好退出了城门外。
白佛指看着那个人,她知道,他在救自己。
以他的方式救自己,看似残忍无情,实则情深至极。
他想放她走!
可为什么要杀了小馒头?要以这种方式?
他明明有更好的办法放她离开的,非要将所有探子都杀尽了才甘心么?
是啊,他是南连的大将军,为国为民,于情于理都该杀光鲁国的探子。
就像他故意拖着她在城里耽误了出城的最佳时期,时机一到,又故意逼着她离开。
他不就是想把城里垂死挣扎的细作一网打尽吗?
“连侯英,你终究将我算计了!”白佛指苦笑,望着月光下英姿勃发的人。
眼前突然一黑,似有谁拽了她一下,将她拽上了马。
茫茫夜海之中,寒风猎猎地吹拂,白佛指清醒了几分,马儿也停了下来,她被黑衣人抱进了安静的竹屋,屋子很香,是连侯英最喜欢的熏香。
她感觉自己被放在了软软的榻上,本想睁开眼睛看一眼,却只看见昏暗的灯火,灯火旁边坐着一袭白衣,温润如玉的连侯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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