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篇文章之前，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写这方面的话题，毕竟这个太过敏感，最终我还是决定说一说。
2018年3月初，回到家后，除了晚上睡觉，白天都是哥哥开车带着我四处走亲访友，自然也不少花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童年对新年的渴望渐渐的从期待变成了忧虑和压力。暂且不说什么亲戚式的“盘问三连”，什么工资多少？剩下多少？找对象了吗？这些关心的问候，我至今也找不到一个满分的回答。
一、我是你家的穷亲戚
早些年我哥结婚前，当时还不流行结婚必须在县城或当地所属的城市买房，所以家里给他盖好了一处不错的院子。即便是这样一所庭院，花销并不比买房便宜多少，甚至还要贵很多，因为建房子还要找建筑工人，一天平均一人至少一百块，这样十来个人连续一个多月的花销可想而知。
当时建房子讲究“三间房”和“五间房”，当时我爸妈和女方（嫂子的爸妈）商量，意思是盖三间，毕竟三间和五间相差十几万。再者，以后俩孩子结了婚赚了钱自然会在县城买房子，这样空着一个院子挺浪费的。嫂子当时觉得无所谓，毕竟和我哥感情很深厚，可是女方爸妈不同意，觉得三间房没面子，讲出去怕人家笑话。没办法，只能多花钱往好了建。
一座房子几乎花光了家里这几年攒下的所有积蓄。几挂鞭炮声响起来，就预示着竣工。过了两天便提亲要彩礼，可是当时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女方要八万八，后来出于理解，要了六万六。爸妈很明白，是要借钱了。可是我们知道开口向人借钱实在是一件很难开口的事情，好在我有六个姨和一个姑妈。父亲当时一家向他们借八千块钱，亲戚们很勉强，但是又不好意思不借，父亲当时很感动。
我母亲和我四姨嫁了一个村子里，父亲觉得我们两家关系那么近，正巧那年我要去外面读大学要交五千多的学费，又向四姨家借了一万五，这样我们家就欠她两万三了。
可是从此以后，我很明显感觉亲戚之间的关系不再像以前那么好了。首先，以前每逢大年初八，我六个姨都会去我家吃饭，可那一年却破天荒都去了四姨家。当然，我们也会去四姨家吃饭。吃饭的时候，我看到父亲和母亲的表情隐隐约约透露出几分不自然，亲戚似乎也有点故意疏远，父亲和母亲不好意思搭话，就这样全程看他们嘻嘻哈哈聊天。大人们聊天内容无非是工作，车子，房子。他们有人说自己一个月一万两万工资，有的说看上一套房子过完年就买，有的炫耀自己刚买的车，当然，这里面难免有吹牛的成分。您看，这些东西我们家都没有，就好像我们不是一个层面的人，在他们眼中，我们这一家仿佛就是他们眼中的穷亲戚。
那天过去以后我们也很快想开了，亲戚肯帮助我们渡过难关，说明已经足够好了，也许是我们太过敏感，事实根本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完全颠覆了我的想象！如不然，这篇文章我也不会去写了！
我们心中有数，不是那种借钱不还的人，还钱的日子悄悄的从2013年开始了。
我母亲在几个姐妹中年龄最大，作为姐姐也想着当成一个榜样；父亲和哥哥干活比以前更卖力。
这所有的迹象都是往好上走，只是我们家似乎做事的方式不对，就是我们还钱的过程是静悄悄的，没有让更多的人知道。另外一点，平时我们家走亲戚碰一块，我们也没提过欠钱还钱的事情。在这种环境下，负面心理在亲戚们心中慢慢滋生。
我们还钱是从二姨开始的，2013年3月底，父亲还了二姨家的；6月关了三姨家；9月还了五姨家；2014年1月还了七姨家。
唯独没有还四姨和六姨家，当时爸妈说四姨家和我们同一个村，跟一家人一样，再说她家也不急用钱，想着再过一年给她。六姨家在北京开印刷厂，根本不缺钱，就想着缓一缓再给她。后来我母亲回忆说：那一年，为了攒钱，生活异常简朴，一年到头几乎没吃过肉。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们会给四姨和六姨打电话说：你看，他们几个都给了，你们俩还没给，我们想着过一两年再给你们……类似这样的话，说清楚了人家心中有数。换位思考，如果我们借给了亲戚不少钱，一年到头听不到还钱的话，会怎么想？又不好意思直接要钱，只能猜，人家都还了，就是没还我的，是不是把该我钱的事给忘了呢？！！
您看，只能往最坏的方向想！
所以，一时还不了的情况下，一定要经常主动提这方面的话题，比如：哎呀，你看，这段时间用钱挺多，过两个月再给你。让人家知道，我们虽然没还，但是心中有数，没有辜负人家对我们的帮助。
所以我说，能不借人钱最好别借！当然，反过来也一样，不要轻易往外借钱！
2014年春节，对我们家来说岂止是难忘。
大年初二去姥姥家磕头，几个姨都来了，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细心的我发现爸妈脸上笑容多了很多，我心中明白，仅仅是因为该他们的钱，已经还了大半。
中午吃饭时，六姨冷不丁地说了一句：“看看咱大哥（我父亲）吧，盖个屋子到处炫耀。”只见父亲脸瞬间通红通红的，尴尬着笑了笑，说:“还不全靠你们，没有你们帮我，也不会那么快弄好。”六姨感觉自己说错话了，把头转向我，说:“小昌在外面好好上学，以后在大城市里买房子，给你爸减轻负担，看他多难啊。”我笑了笑说:“那是那是，谁知道以后啥样呢？”
空气仿佛凝固了，异常尴尬。
这时，正好母亲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笼头白面馒头问到:“你们谁还吃馍不？”
四姨说:“姐姐，我吃一个。”接着母亲便递给她一个馒头。
后面聊天不知怎么的又聊到了房子车子工资等等。二姨父聊到他邻居欠他两万块钱好几年了还没给他时，四姨顺理成章的接了一句:“姐姐，你还该俺钱呢？是不是忘了？”
“没忘，我都记着呢，俺该谁家的钱都记着很清楚，虽然不说心里都有。”母亲努力着笑着说道。
四姨也明显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对我转移话题说:“好孩子，你看你爸妈供你上学多不容易啊，在学校一定要好好上学，毕了业多抓钱。”
我把头埋了下来，点了点头示意听到了。
一年到头，就四姨和六姨家的钱没还，伤人的话也是从她们两个人口中出来的，很明显，这不是巧合。
吃过饭后，四姨把六姨喊到院子里的角落里窃窃私语。接着，把我喊到一个小屋里，一人拿出三百块钱，对我说这是给我的压岁钱，并告诉我说，在学校好好学习。我心中明白，这是由于刚才说错话觉得羞愧，而条件反射做出安抚自我内心的举动。而我自然不领情，怎么让怎么不要。
我说:“不是，这钱我不能收，二十三了，又不是小孩子。”
六姨说:“毕了业来北京吧，叫你姨夫托人帮你找个工作。”
我想了想，觉得再拒绝就是我不懂事了，点点头说:“又得麻烦你了六姨，毕业还得两年，到时候咱再说。”
……
回家的路上，父亲不断地抽烟，一家三口一路上沉默不语。回到家后，母亲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嘴里一直重复着:“四妹妹怎么那么不懂事？！”
是啊，四姨刚结婚的时候，家里条件很差，我们当时也一次次帮助了她，从未说过伤人的话语。母亲说的不懂事，就是因为这个。
后来，哥哥和嫂子去外地干活了，孩子留给了我爸妈照看。奶粉钱也几乎全是父亲看着，另外我还在上学，爷爷病重，这样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父亲的肩膀上。还钱的速度自然变慢了好多。
2014年中旬，父亲还了六姨家的八千。
2015年年初，父亲还了四姨家的一万，还差一万三没还完。
二、你是我家的穷亲戚
2016年中旬，父亲和侄子因交通事故离世。我从南方连夜赶回家里和哥哥活忙葬礼的事情。那天，我和哥哥一起查了查父亲银行卡，结果出乎意料，只有九百多的存款。为了办葬礼，我和哥哥把这九百多取了出来，又从自己卡里取出两万多，就这样葬礼甚是简陋，至今我仍感到愧疚。
葬礼过后，我们一家三口数了数，收到帛金四千多，全都交到了母亲那里。这四千多可是我们全家的存款。
第二天晚上八点多，四姨来到了我们家。
四姨坐在沙发上对我母亲说：“姐姐，这发丧收到多少钱？”
母亲说：“也不多，刚算了算四千多。”
四姨说：“现在经历了这样的事，大脑也不清醒。你听我一句姐姐，这个钱我替你保管着，什么时候用你给我说声。”
当时很多亲戚邻居也在旁边，都点头称赞夸我四姨心细。只是我们明白这其中的真相。
母亲努力笑着配合着周围的人，把钱全部交给了四姨。
何谓人财两空，这是典型的例子。母亲在那一天仿佛看透了什么，深夜里，所有人都离开后，母亲把哥哥和我叫到身边说下一步该怎么走，一定要挺直腰板做人，咬着牙挺过去，坚强坚强还是坚强！
之前一共欠四姨两万三千多，父亲生前还了一万，还剩一万三没还。所以，她所谓的“保管”就是要账。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这种行为实在让人寒心。满分的失望让我之后的几年都有着无法抹去的阴影，像这样的事情又不能给别人说，无论是亲戚还是自己，都丢不起这个人！
后来一直忙碌着交通事故赔偿的事情。即便这样，赔偿下来以后我们还清了所有债务！
一直到现在，那些钱我们再也没动过。毕业以后，我为了生存去过很多城市，做过五花八门的工作，甚至睡过桥洞，即便再难，也没依赖过任何一个亲戚。
后来，母亲突然问我一句：“你知道欠人家的钱，是什么感觉吗？”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说说看。”
母亲说：“以前欠亲戚家的，和你姨一同去县城玩的时候，看见什么想喜欢的东西，想买却不好意思守着他们买，那种感觉别扭极了。如果和你姨一起逛街，看见喜欢的东西就买，亲戚难免会想：欠人家那么多钱，还好意思买这买那的。”
就像母亲举的那个例子，那年夏天母亲和四姨一起去镇上，路边有摆摊卖拖鞋的。四姨停了下来叫住了我母亲说：“姐姐，我看着这鞋子挺好看，质量也不错，我买一双，姐姐也买一双吧。”母亲连忙说：“不了不了，家里还有两双呢，买那么多浪费啊。”四姨说：“我买两双，咱一人一双，我看着还行。”母亲连忙说：“不了不了，有穿的。”
事实上，谁缺这十块八块的拖鞋钱呢？这是咱欠人家的，心生愧疚而已。
现在好了，我们现在谁家的也不欠了。我妈现在和亲戚逛街，也把头抬了起来，喜欢什么也没那么多顾虑了。用母亲的话说：那年，天再蓝，阳光再美我也感受不到半点温暖，现在终于不用看人家脸色做事情了。
现在的哥哥和我，白天上班，晚上也在做兼职。我们或许赚得不多，但是那种不求人的感觉真的很舒服。
而我，并没有因为这些事情将自己封闭起来，逼着自己有意识的保持童真的一面，不把负面情绪传染给身边的人。面对四姨时，依旧有说有笑，温暖着家人和身边的朋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