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时光之二

过去的时光之二

（二）桃林

      校外那片桃园和学校一墙之隔，我也常带同学们去那里取景拍照，冬天去的更多，以干枯的桃枝为铺衬拍出来的照片更有一种凌冽的美。园子里西北两面各有一排平房，北面住着几家兰州区域乡下收破烂的老头，西面两间住着一家卖猪蹄的河南人。

      收破烂的老头们的房子很快就吸引了我。他们的房间里里外外挂满了各种各样从破烂堆里捡出来的东西：还能走动的挂钟、掉了把的勺子、脏兮兮毛茸茸的布娃娃、红色的扫床刷子、手柄黑黝黝的扇子、豁了边的塑料脸盆等等，花花绿绿，琳琅满目。而且他们为人质朴、爽快、诚恳，身上有着我的父老乡亲们的影子，使人觉得亲切，愿意接近。洗胶卷去的路上我经常会和他们聊上几句，虽然他们说着兰州方言，我也听得懂。其中一位大叔在捡垃圾的时候还捡回来了一位阿姨，看上去稍微有点迟钝，不过做饭洗衣没问题。碰面的时候，她呆呆的盯着你看，但只要你跟她打声招呼，立马笑成一朵花。

      后来我发现东面还有一间更小的土坯房，孤零零的立在桃林深处，显得又孤独又安静，让人心生欢喜。也是为了节省开支，我就盘算着租下它用来做饭。从破烂老头那里联系上了屋主，商定了每月二十五元的房租。然后我和同舍好友玲就开始张罗灶具碗筷，买菜买面，至于坐的小板凳啊，装菜的木箱子啊等等必要的配件都是从破烂老头那里淘来的。然后高高兴兴的点火开灶，玲不会做饭，我主厨。自己做出来的饭菜比食堂的又可口又实惠。

      以后我每天做饭都经过河南人的家门口，经常会有一位中年男人在门外的大油桶改造的火炉上清理猪蹄。除了雨天和冬季，不论中午还是傍晚，我过去的时候林间的小埂上都席地坐着河南奶奶和她的两个孙子，孩子都是两三岁左右，分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三人都黑秋秋圆嘟嘟的，朝着我笑，很可爱。夏天的正午，他们一般都是面东坐着，阳光把树叶的影子洒在他们脸上，细碎的飘摇着，他们安静的微笑总让人心里暖暖的。傍晚他们会改为面西而坐，金黄的夕阳斜斜的铺过来，奶奶将目光拉得长长的，在小声的说着什么，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给孙子们讲故事，俩小孩还是那么安静地依坐在奶奶身旁。一切都是那么安宁祥和。我走近他们的时候，照例对视微笑，偶尔也会逗逗小孩，但对奶奶只点头微笑，不和她说话，因为我们彼此都听不懂对方的语言。

      在第二年的一个冬天，晚上下了厚厚的雪，第二天中午我去做饭的时候，经过他们的房子，看到有好多警察在，房子的窗子和门都被烧得黑洞洞的张着。警察看见我过来，向我询问昨夜的情况。我告诉他们我只在白天来这里做两顿饭，晚上是住在学校的。我们的宿舍楼离他们的房子直线距离不远，但我在六楼，当时没听见一点动静。后来据说是为了争生意，这家人被他们的同乡趁着雪夜往家里放了把火然后把门从外面锁上了，全家老小五口没有一个逃出来的。听得人惊心动魄。那年春天，桃树叶都碧绿起来的时候，我每次经过桃园都会看一眼那段寂静的小埂。阳光依然把树叶细碎的影子投在被他们坐得发白的地面上，来回摆动着，令人落寞而伤怀。

      每每这时，我会边走边怀念他们无声的微笑，同时也感慨着人心的险恶。如果真有天堂存在，我希望他们仍然能够沐浴在某一处树影婆娑的阳光下，远离叵测，生活安定。